最初阅读沈从文,是在上中学时读他的小说《边城》,老师不惜花了三个课时来讲解。自此对他的兴趣一发不可收,接连买了好几本沈从文的书来读。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边城》是一曲乡村之歌,青山,绿水,河边的老艄公,16岁的翠翠,江流木排上的天保,龙舟中生龙活虎的傩送……一切都是那样纯净自然。
然而,最终美好的一切只能存留在记忆里:天保与傩送一个身亡,一个出走,祖父也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死去,一个顺乎自然的爱情故事以悲剧告终。小说以兼具抒情诗和小品文的优美笔触,表现自然、民风和人性的美,是一幅诗情浓郁的湘西风情画,充满牧歌情调和地方色彩。
沈从文运用自己的想象力,把对故乡的印象写成小说,为自己也为读者复现出湘西生民朴素的生命形态,作品沉淀着厚积的文化,澎湃着特定的区域环境与外部世界环境对流的巨大浪潮,包含着深深的人生隐忧与思考,读沈从文的书,就好似大山里迎面吹来的风,给人一种全新的、强烈的感受和体验。
最近,我又读了凌宇先生的《沈从文传》,才知道沈从文原名沈岳焕,沈家原为簪缨世家,至祖父一辈入了军籍,父亲沈宗嗣曾是驻守大沽口炮台的一员裨将。
沈从文的家乡“凤凰”地处湘西沅水流域,是湘、川、鄂、黔四省的交界,土家、苗、侗等少数民族聚居区。沈从文具有苗族血统。年幼的从文十分聪颖好动,他因经常逃学而不得不多次转学。家乡的自然风物深深吸引着他,他与童年的玩伴流连忘返于家乡的山水之间,积习难改。
在现代文学史上,他是著名的小说家、散文家,也是杰出的历史文物研究家。历史仿佛有意成全沈从文,他前半生作为文学家的经历和修养,他自青年时代起就开始积累起来的书法、绘画和文物史知识及鉴赏能力,他的“读书多而杂。”———各种野史、杂说笔记、工艺百家之言的广泛涉猎,都为他开创新的文物学研究方法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比如,《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一书就是由沈从文主持编写的,这是一部阐释、比证中国历代服饰形制演变的著作。沈从文的研究,动摇了书画鉴定中传统的“帝王收藏,流传有绪,名家收藏”三原则。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隐伏于其中的文化意识,正如沈从文的文学创作中,积淀着他所特有的文化哲学一样。
50年代末,时任北京市副市长的吴晗应邀来历史博物馆参观,沈从文被指定为陪同讲解。沈从文知道,吴晗虽是一位历史学家,对文物并不十分在行,但他见吴晗与馆里的几位领导在陈列的文物面前议论风生,就悄悄地走开了。
吴晗刚离去,馆里就立刻开会批评沈从文的失职和无组织无纪律。沈从文却平静地说:“你们见他鞠躬如也,他见了我也是鞠躯如也。”
事后,才知道吴晗曾是沈从文的学生。
沈从文的房间到处是书、图片,或是零零碎碎的纸条,任何人不能移动,其实是乱中有致。床不是仅用来睡觉的,一半堆随手应用的图书。桌子只有用肘子推一推才有地方写字。夜晚,书躺在躺椅上,沈从文就躺在书上……
沈从文说:“我没有天才,就是两个字,‘耐烦’”,他的不凡之处正在于此。
沈从文无论干什么,都是一心一意、勤勤恳恳,写文章,搞研究,永远都那么“耐烦”。就是凭着这股锲而不舍的惊人毅力,这个仅有高小毕业学历的“乡下人”,一次又一次地创造出了生命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