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刚刚从医院看小六回来。一路上灯火辉煌,满城的物质生活在我眼前飞扬不息,如同这个冬天漫天漫天的雪花,簌簌地落在我的身上和脚边,如同扬花,铺满我的整个青葱。
一瞬间我想起杜拉斯的物质生活,然后低头笑一笑继续往前走。
路上经过一个广场,有些年轻的孩子在那里滑滑板,我听到轮子在水泥地面摩擦时真实的声音,其中一个孩子高声哼唱着一段诡异的旋律,我知道那是病医生《夜上浓妆》里的歌曲,那张唱片的封面上有句我很崇拜的话,“仅以此张专辑以传世”。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小六,也许是因为那些年轻的孩子太像我们原来的时候,整夜整夜地在外面玩,然后在天亮的时候愉快地回家。
只是现在小六在医院里躺着,兵在另外一个城市,阿豪在努力的准备期末考试,小山昨天回家了,而我,依旧在工厂里上班,上的都几乎绝望 了。
我发现我在犯个很致命的错误,我开始把那些和我一样大的孩子称为年轻的孩子,好像我自己已经年华早逝的样子。当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不由得俯下身来,我想看看地面上有没有我成长的痕迹,看看那条痕迹是不是悄悄地向前蔓延了很的多。因为,我仅仅二十出头而已。我还是该称自己为孩子。
小六每天不断的发短信过来,医院信号差,有时下午才收到他早上的信息,我可以从信息里隐约读出那些喧杂声和药水味在他身边蔓延开来。他问我忙不忙?我说还好。他说还好就行,我怕你很累。
然后下午接到他打来的电话,信号还是出奇的差,我可以从电话里隐约地听到他那些疼痛和寂寥在他的身边弥漫开来。他依然问我累不累?我还是说还好。
放下电话,我才慢慢地说,其实我很累,可是,对他说由于什么用,只能让他更内疚和不安。
然后我看到飞过我头顶的雪花,它们簌簌地落满了我的肩膀,落满了地上。它们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飞来,带来一些我无法听懂但可以感受的暗示。
还有十三天就回家了,我的生活和脚步平静的向前趟着沉重的步子,如同那块挂在大厦顶上的大时钟,只有不停的奔走,才会分秒不差,日复一日的继续。
我住在厂里,有自己的房间,有我所能想的自由和自己的电脑,有像小六一样的朋友,还有个可以日夜牵挂的丫头。按照这个道理说,我应该很快乐,我也真的很快乐。可是在每个笑容的背后,我却有着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的疲惫,如同用很薄很薄的刀片在皮肤上划出很浅很浅的伤痕,那种隐约但细腻持久的疼痛,有时候会被忽略,有时候却排山倒海地奔涌到我的面前,哗——哗——哗,我听到海浪的声音,以及天空海鸟的破鸣。
我的窗外是一排立在寒风中树叶越来越少的树木,高大,挺拔,但是光了身子,天好的时候,阳光从枝间穿下来的时候 ,成为一条一条的残笔勾勒,纷纷杂乱地掉在我的窗前。就像现在这些散落在我窗前的雪花一样,安静里透着不争。也像每天留在窗前风里残落的琴音。
阿豪每天晚饭后总会在窗户外面练习小提琴,一大段一大段的练习曲。阿豪才十岁,自己很喜欢小提琴。有次我看到他的手,长出一个一个晶亮的茧。我总是羡慕他有花不完的时间,而且,他可以自由地追求他的自由。而我所谓的自由,必须要放弃另一段自由之后才能得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笑话。
这个冬天给了我太多的东西也夺走了我太多的东西,只是我不知道究竟哪些是水中的幻想,哪些才是手中的真实。
我给老妈打电话,说了很多心里话。我爸说,我忘了他。我对妈说,谁让他那么严肃,跟他说话总是提心吊胆的。
有时候心里会莫名的疼痛,因为那些无可名状的东西总是绕在我的身边和脑海。我总是想摆脱目前这种所谓的困境,可是我又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去进行。
丫头说,不相信很多事情,也不相信很多人。我笑着说,那我呢?丫头想了会说,你呀,算是可以相信的吧。
我知道丫头也有很多的顾虑和无奈,很多时候,我不会去主动提起那么多敏感的话题,可是很多时候我又忍不住。
丫头说,有点害怕和我见面。我说,总会要面对的。而今天,我说,我对于见面不会去想太多,很多时候,当你不去太在意时,在某个时刻见到彼此都会感觉很自然。
我知道丫头对于很多事情都没有准备好,很多时候,我甚至很自卑。
在我呆在这里的日子,我,小六,兵,我们三个总是每天有走不完的路乘不完的公交,这里的公交跑的比出租车还快。在我的记忆里,这些日子抽象为一幅明亮的油画,用色绚丽,光线明朗,一句话,直指人心的纯粹的快乐。我似乎是一直在笑,尽管我的脸上没有很多的表情,可是我知道我内心的愉悦。为小六的不易和乐观,为兵的拼搏,也为阿豪的执著。我现在还仍然记得小六从公园的厕所里走出来拿着手机用十分不敢确定的眼神看我对他笑的样子,还有兵一个人在广场用200万像素的手机为我拍照时的样子。一切的一切,让我有过快乐。
小山昨天离开了这座城市,他回家了。我少了个朋友的陪伴,也少了份快乐。
我本想写很多温馨的话和句子,结果很不自觉的写了上面这么多。
我不知道我的文字是不是已经定格,但是我很明确的知道,我的人生还没有定格。
就像那些飘在我的肩上和脚边的雪花,更是扬花。
最后说一句:丫头,有你真好。
写于2013年1月4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