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我和夏同在棉纺厂的细纱车间,她任丙班团支书,我在乙班当团干部。那个年代正是纺织行业正红火的时候,厂里年轻人多,经常组织活动,时间长了,我们的交情也深厚起来。
夏比我大一岁,又上班早一年,从小和父母生活在县城,比起从农村出来不善言谈不善交际的我来说,不知要强多少倍。
最初那两年,我们都在车间干活,身份平等,相互间毫无罅隙,每次我下白班她下中班时,第二天早上我都去她宿舍找她一起跑步。跑完步我们依在干渠的桥上,边观赏着在绿藻间游动的小鱼,边说着话,常常到了快中午,她才想起老妈还在家里等她吃早饭。
那个时候,所有纺织女工的梦想就是离开车间,脱离劳动。夏父亲在教育局工作,有些关系,而她自己又很擅长社交,后来就调到我们班当操作员,然后又当了值班长,再后来又调到车间当上了车间总操作员。
夏在一步步地往上走,成了领导的她对我和别的属下并无二致,后来我们又相继成了家,也就没了私交。
我觉得那一次我应该是得罪了她,老觉得从那次之后,本就不再那么热络的交往更是冷淡了许多。那时她还是操作员,我们班的值班长退休了,需要提一个上来。车间没有公布候选人,按照惯例从四个班中的操作员中间提一个。论辈分资格,夏是最后的一名,可国营厂的潜规则大家都懂,没到上任那一天,不会知道是谁。
前一天上着班,早已很少和我聊天的夏走到我的机台旁,问我觉得这次谁能被提上去,我老实地说猜不出啊,她说你觉得我有可能上去吗?
要不怎么说我傻的不知天高地厚呢!夏说出这句话来,一般人就猜出人家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我却腆着傻脸露着傻笑和人家开着更傻的玩笑:可别是你,你上来别人不好混。
第二天上班前开会,车间主任隆重出场,宣布夏从今以后成为我们的新值班长。
那个时候我才幡然醒悟,昨天夏的那个套狠狠地卡住了我的脖子。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从那之后,夏除了工作之外,很少和我说过话了。
说了这么多都是以前的旧事,题目上的故事是上个月二十五号的事。
那天是我儿子结婚的日子。按照习俗,在两天前我就电话通知了亲朋,包括夏。其实和夏已经好多年没见过面了。因为二十年前我就在棉纺厂辞职,之后只见过她一次面,是在一个同事的孩子结婚喜宴上。那次面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和夏加上微信是在去年。一个老同事建了个微信群,我们都在里面,都是实名。一天她加了我的微信,我们简单聊了几句。
加了好友两个月后,夏的女儿结婚,她在微信里告诉了我。我身在省城,那天正好是腊月的月底,我们公司对账的时间,没有回去,就提前一天给她发了贺喜红包。
夏在微信里很热络,发了很多闺女女婿的照片和她同老同事的照片,并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以给我补喜酒的名义聚一聚。
当然这都是客套话,我没有当真,夏更没有履行诺言。
上个月儿子结婚,我提前两天告诉了她,她说到时一定前去祝贺。结婚那天我忙完回到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又睡了一觉,醒来五点半,这个时候夏给我发来微信,说自己人在外地,刚想起你儿子今天结婚来,祝贺祝贺。
接着发来贺喜红包二百元。半年前她闺女结婚我给她转的是三百,我们这儿的礼尚往来,都是别人随过去的礼,只有上涨没有下跌的道理。
本来从给她打电话到结婚这天,中间就隔了一天,别的同事朋友来不了的,提前一天或者两天都把礼金转了过来,唯有曾经的好友夏,到了这个时候才办这件事,还礼金下跌。
这只能说明人家现在瞧你不起,你的事人家并没放在心上,不止是没放在心上,到了这个点才给转打了折的礼金,是不是还有其他意味也不确定。
所以我很生气。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过去,依我懦弱的性格只能把这口窝囊气咽进肚里,可能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这两年我变得吃不下窝囊气,受不住轻慢蔑视的态度,更不再怕得罪人,活的自私自利起来。
看到那个转账二百元,我没有收,而是道了声谢,翻到上面我们的聊天记录,把她收我的转账记录截给了她。
将近一个小时没有回消息,快七点,夏发来消息,说真是好脑瓜不如烂笔头,自己的礼簿在家里,所以忘记当初多少钱了。然后又七扯八拉了很多,我勉为其难地应付着,心里还是不舒服。
最后夏又转来三百,我收了这个钱,上面的那个,等第二天自动退回去吧。
事后想想,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想来想去,过分就过分吧,如果不这样做,自己又得憋屈好一阵子。这个年龄了,不让自己憋屈就好,没有必要再去顾忌别人,委屈自己,除非自己至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