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阳送走姬英,神色复杂得坐在寝宫,有些神思不属。听得影卫来报:“宫中发出召医令,凰舞小姐听说后很是担心,想见见您。”灵阳神色有些发怔,喃喃道:“舞儿。”想起那张有几分肖似幼妹的小脸,心中有些暖意。
想起八岁那年,她与妹妹遭遇追杀,她几番周折终于回宫后的情景,她就恨得咬牙。
鸾凤殿内,云后听着女儿的哭诉,气的发抖,怒道:“跟我哭有什么用,有这眼泪不如到你君父面前哭去,还能有点作用,在我面前哭还能把你妹妹哭回来不成?”云后恨声道:“能在这姜城追杀你们的,除了那个贱人还能是谁?她知晓我最大的依仗便是你妹妹,这是要戳我七寸啊。我有岂是这般好欺的,不叫她有苦难言,我就白坐后位了。”
说罢,起身坐至妆台前,细细上妆。将脸色画的苍白,眼眶弄得有些红肿,却不掩艳色,苍白悲伤的情态,更让人有拥入怀中安抚的欲望。她将头上簪环取下,只简单用丝带束着,换上素色衣衫。又看了看灵阳,见她双眼通红,衣衫有些凌乱,满意的点了点头,嘱咐道:“一会儿见了你君父我会将那贱人的儿子要过来,你记住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一定要告诉你君父,你会把他当做亲弟弟般好好对待,听见没有?”
灵阳愤怒道:“为什么?阿妹生死未卜,你却要我认那个贱种做弟弟,我不要。”云后一拍桌子道:“不要也要,你以为,现在我们是什么处境?我虽身居后位,但多年未能诞下继承人,幸亏你妹妹带来的神眷光环,才保我们地位不动摇。如今那贱人诞下唯一的继承人,你妹妹又生死未卜,要是先让那贱人将责任栽在你头上,你以为你会是个什么下场?你想让我连失两个女儿吗?”说罢不由落下泪来。
灵阳有些慌乱的为她拭去眼泪道:“我说,我说。”心中悲苦莫名,为什么要跟妹妹争这口气呢?倒让那贱人有了可乘之机。云后叹了口气,带着灵阳前往泽宇君的寝宫。
泽宇君此时正在写字,韶华夫人温柔的在一旁磨着墨。见到云后的样子不由一愣,他多久没见过她这般无助脆弱的样子了?她一路陪着自己走来,从来都是坚强的,能让他无后顾之忧,如今见她这般情态,不由勾起了心中的回忆。那是还是少女的她站在桃花树下温柔细语,笑语晏晏,美得不可方物。他泽宇君心软了,起身将云后扶起柔声道:“出了何事?梓潼何以这般情态?”
云后红了眼眶,两行清泪缓缓落下,愈发动人起来,只听她声音颤抖,仿若随时都会破碎般道:“舞儿,我们的舞儿不见了,夫君,我们的舞儿不见了。”泽宇君大惊,急声道:“怎会如此,到底怎么回事?前来接引的灵女可是不久就要到了。”云后愈发脆弱,身形有些颤抖,摇摇欲坠道:“今日是息神娘娘的寿诞,我想着舞儿不久便要前往灵泽,便让灵阳带她出去看看,哪怕看看姜城的风光呢,可怜我们的舞儿自小都没出宫一步,入了灵泽就更无机会了。本以为姜城乃我昭国帝都,怎会有意外呢?熟料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尽然派出杀手刺杀我儿。灵阳年小体弱,不敢正面对抗,只得偷偷砸石头阻了那杀手的刺杀,给舞儿一线生机。那杀手见杀舞儿不成,便怒而追杀灵阳,好容易才脱得身来告诉予我。”
她哀哀的抱着泽宇君的衣袍道:“这杀手分明是针对我们的舞儿而来,舞儿是我昭国的骄傲,若是她死在接引灵女到来之前,岂非会有谣言说夫君你德行有失吗?我又怎忍夫君担此恶名,昭国刚平静几年,不能再乱了。”
说罢,她看着韶华夫人那眼中难掩的得意,心中冷冷却冲她歉意的一笑道:“为今之计,只怕唯有委屈妹妹了,幸而妹妹诞下了英儿。夫君,如今唯有昭告天下,英儿为我亲子,我昭国正经的继承人诞生了。昭国后继有人,才能安抚民心啊。”转头对着愕然,悲愤的韶华夫人道:“妹妹,我知道委屈你了,只是哪怕是为了英儿呢,英儿只有是我亲子,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若是为他好,当赞成我才是。”
说罢,盈盈看着泽宇君,这时灵阳哑着嗓子道:“君父,我定将他当做亲弟,好好对待。”泽宇君神色变换,心中衡量良久招来内侍道:“传我诏令,小皇女在神女诞偶遇灵女已被提前接走,实乃大喜。更有云后诞下嫡子,我昭国有后,我昭国大幸也。”内侍领命而去。又召来侍卫道:“你快马加鞭迎上接引灵女告诉她:“我国小皇女不幸病逝,还请回转。”
说罢看着众人神色各异,笑着扶起云后道:“难得梓潼心胸宽广,英儿有你教导,我自是放心的。”云后有些颤抖道:“那我的舞儿,不找了吗?”泽宇君笑道:“梓潼这话何意?舞儿已随灵女前往灵泽,何以要去寻找?”说罢便出门而去对内侍道:“去议政殿。”便不见了踪影。
韶华夫人脸色惨白,有些踉跄道:“姐姐,你机关算尽,如今我儿好歹还在,你的女儿确是不在了,我们到底谁输谁赢?以后我的英儿就要劳烦姐姐好生对待了!”灵阳恨声道:“夫人慎言,夫人何时有儿了?英儿乃我亲弟,母后亲子,自是不劳夫人费心。”说罢便扶起云后转身离去。韶华夫人神色扭曲的看着二人,喃喃道:“该死,都该死,给我等着。”
是夜,寝宫中,灵阳耳畔传来殿外的侍女窃窃私语声:“大公主这般的好容色,倒是可惜了,虽年幼却已初现风华,若是等她长大,出宫只时必然万人空巷,掷花盈车(我是故意滴,掷果盈车是女子爱慕美男子所以改了)哩!”“是呀,原本出生就不讨喜,云后又未能诞下嫡子,原本还有小公主在。可惜呀,她又把小公主弄丢了,这般容色若无人护着,以后不知要便宜谁哩?”“我悄悄跟你说啊,据说前日宴会上韶丰侯酒后说要为他的世子求娶大公主呢,虽君上只笑他喝醉了,并未当真。但有侯爷话在前,谁敢轻易求娶呢?”“就是那个手握十万精兵却残暴好色的侯爷啊?”“是啊,据说世子倒是品貌俱佳。”“有这样的爹,又能好到哪儿去?”“大公主这般倔强的性子,哪个男子能容得?说不定什么时候惹得夫君动怒便跌落到尘埃里了。”“可笑云后这般费尽心机将小皇子要到自己名下,需知血脉天性,哪有孩子不亲生母的?大公主若是聪明些,好好对待小皇子,以韶华夫人的受宠程度,说不定还能为她说上几句话。”
灵阳听到此处已经是冷笑不止,她道何以侍女有如此胆量敢议论皇家是非,原来是有人给她们撑腰呢。不过韶丰侯一事,哼,说不定还真是确有其事。她攥紧拳头,来回踱步,脑中翻滚着当日场景,为什么她这般无能为力,只能看着阿妹遇险,只因为她太弱,谁都能欺负一把。凭什么君父一句话便可以抹去了阿妹的存在?是权,权啊真是好东西,只有将它我在手里才无人敢欺吧。呵呵,跌落到尘埃里,她灵阳再不济也是昭国的大公主,岂轮得小小侍女轻蔑嘲讽,任意取笑。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到了架上宝剑之上,那是她生辰时君父赐予她的礼物。她走上前去握住剑柄,她握得很大力,手上青筋根根浮起。复又松开,后退一步,咬了咬牙,目光坚定锐利,上前一把抽出宝剑。那是一把出自名家之手的宝剑,千锤万打方得此剑,剑身很亮,出鞘之时寒光乍放,如同银色匹练,在黑暗之中格外耀眼,寒光映入灵阳眼眸,显得那双凤眼格外锐利。那是双很美的眼睛,上挑的丹凤眼,此时神光湛湛,充斥着坚定无惧的情感,不见女子柔媚,反见男儿英气,虽然黑暗之中面容轮廓并不清晰,但有此出彩的双眸,便如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只见她手持宝剑,大跨步地走向殿门,猛地将门推开,殿外侍女见她神色锐利,手持宝剑,不由大惊失色。一名侍女见状知道要遭,惊声尖叫道:“大公主莫非想要杀人不成,如此作为,不怕更惹君上厌恶吗?”另一名侍女如同鹌鹑般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她觉得此时的大公主如同发怒的野兽正欲择人而噬。灵阳闻言朗声大笑道:“我再不受君父喜爱,也是他的亲生女儿,难不成他还能为我杀了你这贱婢,来杀了我这个女儿不成,何其可笑也。你既说出那些话,便当有此觉悟才是。”
那侍女面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显得蜡白如纸,她不明白,为何一向只是有些傲气倔强的大公主竟真的敢提剑杀人?只是她再没机会想明白了,宝剑穿透了她的心脏,剑尖从后背透出,落下一滴鲜血。她看见宝剑从她的身体里拔出,刺入另一个侍女的心脏,她看见大公主抽出的宝剑上血珠划落,便又恢复了原本的银色,竟是未沾一滴血。此时她方觉得心口疼痛袭来,眼前一黑变没了知觉。
灵阳摇了摇头,不愿再想那日之事,当初韶丰侯酒后戏言,不想今日君父就要让它成真了。她多年来不愿放弃寻找阿妹踪影,一次游猎途中见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被继母发卖。与妹妹差不多年纪,不由心软将之买下,仔细打量竟与舞儿有几分相似。好似神女降恩还她一个妹妹,便为其起名凰舞,却是个难得的贴心孩子。
灵阳叹息一声道:“告诉舞儿,晚上我便去看她,叫她莫胡思乱想。”影卫应诺离去。夜色撩人,月明星稀,红衣少女脸上带着担忧与焦急在屋内来回踱步。忽的听见石板滑动之声,不由惊喜地转身望去,却见书架移开露出一道石门,门内走出一道高挑的身影,不是灵阳却又是谁。灵阳此时身着一身寝衣,头发披散着,显得随意慵懒,脸上不见常见的凌厉,带着柔和的笑意看着红衣少女。
少女一头扎进灵阳怀里闷声道:“阿姐不要伤心,云后娘娘是国母,息神会保佑她的,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阿姐现在一定很难受吧,舞儿知道的,阿姐不怕,舞儿陪着你,舞儿会一直陪着阿姐的,永远不会离开阿姐的。”
灵阳摸着少女头发的手的一顿,神色有些恍惚“舞儿会一直陪着阿姐的,永远不会离开阿姐”这句话她似乎等的太久太久,本以为这辈子再无机会听到了。她想捧在手心疼爱的妹妹,总想着离开她去做灵女,她有多疼她就有多痛恨听到她说要做灵女。现在,也许真的是息神娘娘怜爱,赐予她一个可以捧在手心里妹妹,永远不会离开她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