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为了赶作业,凌晨两点裹住被子,三点才睡着。上海的夜晚,在这个季节,并不单薄,门缝里还是可以听到,男孩女孩的笑声。三年前,我也曾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一切,欢笑自由,像那些我该像的人,做那些我该做的事情。
室友放了一首歌,点了一支烟。
这首歌不好听,至少在这个时候,她是不适合的,我也放了一首歌,声音调大,盖过室友的歌,我又开始自己放空的状态,一首歌,压制住了所有情绪,不知道床铺下谁关了灯,光线突然消失,却留下了耳边的轰鸣,像游弋在黑夜的,无数的灰尘,撞在太阳穴上,迸发短暂,细微且宏大的声音。
我不习惯颠沛流离的生活,一边催眠自己努力学好专业,一边奔走找兼职交朋友。但我知道自己,在过一段时间的新鲜感后,我还是我自己,就像我向往上海灯火阑珊的夜晚,拥挤在拥挤的人群,等真正被人群掩盖,被陌生淹没,我又开始想念安徽蔚蓝的天空。
一碗泡面,就可以抵挡所有风寒。
前几天,姐们给我发了短信,祝福我生日快乐,我是不分阳历阴历,忘了那天是我的生日。
那个星期没能回去跟她们小聚,我原来是打算把作业搞定,后来,两天里我都窝在宿舍里,听着一首一首老歌,作业懒得理踩,闻着室友点一根又一根的烟。来之前我是很反感室友在宿舍抽烟的,时间这东西,确实能改变很多东西,你不用猜,我并没有学会抽烟,但我却习惯了淡淡烟草的味道。
在陌生的城市里,陶醉在欢愉的生活里,忘记了怎样讲故事。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在写故事的时候最开心,离开安徽,活在每天热闹的人群里,我竟然也是同样快乐。我知道这是暂时的,我是这样安慰自己,之前自己一直标榜自己,如何孤独又如何温暖,只剩一点点心理安慰,刻意在别人吵闹的边缘,绞尽脑汁,写一些东西,让自己觉得,自己没有改变,自己仍然孤单,仍然可以写温暖别人的东西。
我躺在床上,烟影从鼻梁飘过,我眯起眼睛。
但是有时候,想过去的事情,不是刻意的。
在更早的一段时间,我跟她大吵了一架,六十五分钟的电话,我们说的不多,却是难得的激烈。我知道那个时候自己脾气不好,我也知道,矛盾的原因,在她看来,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可能我的换洗的衣服堆在脸盆里已经发出了奇怪的味道,可能我在毁掉一张又一张图仍然达不到辅导员的要求,可能自己讨厌自己懒散惯了的生活,可能在上海说着别扭的普通话,平翘舌音分不清楚,就懒得把话说下去;但是对她,这些“可能”是不会影响自己对错对的判断,我一直用一种语气说不同心情的话,突然得变调,就会让人觉得我哪里不对。
但她知道,我脾气好得没救,再生气,一会儿就又能和你快乐得死去活来。
吵架是在晚上,总觉得晚上是个奇迹的时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记住了那天晚上的哽咽,知道上海夜晚的风,灌进喉咙,让人无法呼吸。
一段时间里,自己的泛泛之交变得特别多,走在路上打招呼的人,有印象的也没有几个,这个秋天过的特别快,匆匆忙忙,像上海地铁人流,在上海,让我最印象深刻的,可能只有地铁了,回家或则找兼职的那天,去坐一个半小时的地铁,回来依然如此。地铁坐得太久,会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摇摇晃晃,被时间遗忘,呼啸而去。
上海并没有太多流浪者,或者说,流浪者在上海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我到过很多地方,捡起一片树叶和海报,证明我来过。
我是流浪者。
秋天在半死不活的天气里摇摇欲坠,我能在萧索的人群里,感受到冬天微微的侵袭,在阴天傍晚,路过学校小树林,不自觉加快了步伐。上海的秋天不够壮烈,树叶都不见枯败,不像安徽老家那边,一阵风,秋叶飘散,落在头发上,落在肩膀上,自己像承载了整个世界的生命,让我一路走走停停,后又一阵雨,绵绵缠缠,消融埋没了这个干硬的世界。
一直都觉得自己缺一个契机,觉得时间一到,所有事情都会有一个适合她的归宿。这样看,我又不是一个真正的流浪者,至少,我还在床上躺着,一边摁手机,一边想着明天中午点什么菜。
那天忘了祝自己生日快乐,今天补上,祝我生日快乐。
我在倒数着回安徽的时间,并不是说,上海这座城市不好,相反得,一座这么大的都市,上海让我懂了很多做人的道理,只是自己太稀缺温暖了,抬头望见不一样的天穹,不能和目光闪躲的陌生人谈得尽兴,我需要在吵闹的街巷里,摆上酒肉,需要我的挚友,需要她,需要烂醉。
我在学素描,素描告诉我,阳光灿烂的背面是漆黑的阴影。而上海太灿烂,所以她又大把大把的阴暗。但我总面朝阳光,所以看不见背后的黑色。
生活在不断切歌中茁壮成长,音乐塞满了耳孔,我把她的照片贴在写字台柜上,抬头就能看得到她漂亮的笑容。我不吝啬地思念她。但是自己又会蓦然寂寞,“寂寞是因为思念谁”听着民谣睡着。
我并没有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被自己的虚荣心完全蒙蔽,混迹在一群优秀的人之中,会自然觉得自己也厉害,然而别人的优秀跟你,并没有什么关系。而且,整日玩乐,盲目开心,会让自己淡忘很多重要的东西。一个季节的时间里,我进了学生会,进了社团,进了班干,嘲笑自己,一个成功人士完美的开始,在不知所以中忙的不亦乐乎,跟风的味道太重,这样才觉得累。
在别人都着急的时候,我放慢了脚步,未来不是走下去,是怎样修好手中坏掉的指南针。
我在学透视图,透视告诉我,重要的东西,是看不见的。
我没焦急得跟认识不到三个月的人说自己的故事,也没窃取他们的故事,故事这东西,不是相识的附赠品,故事应该是连同我们一起的,在足够托付的人面前,种在他们心里。太多夜里,我写别人的故事,写到忘了自己原来没有故事。
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憋太久,到操场,伴着上海天空低飞轰鸣的航班,不吭声地跑步。我又会想到,自己苦闷着等一个重要的契机,就像沙漠等待雨水那样,期望万物复苏,虽然无始无终,但是心里还有值得等待的东西,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我在上海的南边,黄浦江畔,能听到轮渡靠岸的声音。我又急切眺望比上海更南的安徽,想念那个安徽南边的小城镇,遍地草木,清晨醒来能听到虫鸣鸟叫。
我在南方,思念南方。
我开始记起一些细小的片段,像阳光时而映照床柜拐角的灰尘。
我有想念的女孩,能在深夜为她听一首歌。
我有寂寞的时候,能为这个女孩做一个梦。
我在城市的边缘,依靠疾驰的地铁,往自己陌生的地方游走,来往是汹涌的人潮,一波一波地下站,然后分散在不同的出口,然后消失在不同的路口,开始一个个故事。我也有自己的故事,把它装进背包里,穿梭在人群里,低着头塞上耳机。
我曾欢愉在遥远日子里的某个时刻,花了三年,与某些人相好,然后花上三个小时与他们分离,如不再见,又得花个三年去忘掉他们。
生活有时候像这样,绕进一个奇怪的圈子里,我在别人的世界里离开,别人从我的世界里离开,各自去遇见不同的人,然后拼接着另一些的故事。
但是带着她的梦,我要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