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夜班，刚吃好饭，正准备睡觉时，电话来了。原来是妈妈打来的，说你爸爸快不行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你赶快来。不由分说，我骑车飞奔而至。妈妈说天还没亮，她就觉得不对劲，赶紧把爸爸朝离家近的小医院送，可是医院竟然不收，没有办法只好送到中心医院。（大医院也好，知道是无药可救，也人道的给你抢救忙活一阵。）看着妈妈哭红的双眼，我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她。我问她告诉哥哥没有，她说没有，又问她告诉他亲生儿子没有，她说也没有，我拿起手机给哥哥打电话，哥哥说马上往回赶。问妈妈，我爸爸他儿子的电话号码，她说不记得了，要回去看电话本。她说要回去拿电话本，连同寿衣等一起都带来，让我守在这，她回去拿。 我走到病床边，坐在床沿上看着这个与我生活了十几年了，非血缘的爸爸，他远离自己的儿子，养大了我和哥哥，我曾对老公说，爱情就该像我妈这样平淡真实，絮叨有趣。爸爸总在不自觉的叫我妈的名字，琴淑，琴淑呢？我们就学给妈妈听，妈妈幸福的笑了。我给老公说，这是发自内心爱的呼唤，你懂不懂？他说不懂，我也发不出来，我真是无语，对牛弹琴。我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大手里，想最后一次留下他温暖的父爱。他已经昏迷了，只是还有微弱的呼吸和心跳，他的眼睛眯着，留了一条缝，看着浑浊而没有生气，他的嘴巴张着，似乎鼻子吸气不够用，偶尔还抽搐一下。他有一米八几的魁梧身材，八十多岁了，身体一直很硬朗。这半年来的病痛把他折磨的骨瘦如柴，特别是最近两个月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差不多就是躺在床上等死。去住院医院都不收，说年纪太大了治不好了，他疼的无法忍受的时候说想去逛街，妈妈就找来一辆轮椅，推着他到街上去，可是一到必经的大桥上，他竟然一下子站起来，想要往桥下跳，可是他根本连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没挪动就双膝着地瘫倒在地，妈妈吓坏了，赶紧想把他弄到轮椅上，可他根本不听话，嚎啕大哭，他哭着说，琴淑，你让我死去吧，你别让我活受罪了，我求求你了，我死了你也好过了。可是妈妈身材矮小，弄不动他，就由着他在那儿哭闹，一会儿就引得路人驻足观看，妈妈看她哭闹一阵，彻底没劲儿了，就叫几个路人帮忙把他架上轮椅推回了家。 过了有一阵妈妈回来了，然后医生来了，摸了摸脉搏，听了听心跳，又看看瞳孔，说他已经走了，用不用再抢救一下，妈妈说再试试吧，可能是电击，完了后，医生说准备后事吧，医生走了，妈妈说趁着人还没变硬就先换衣服吧。上衣是我和妈妈一起换的，他的身上泛着一种不正常的黄，让我想起拔过毛的鸡，在火上烤一烤就是这个样子的。衣服全部穿好，鞋袜也穿好，妈妈把他的眼皮挼了一下，那条缝合上了，又把他的下巴抬一抬，嘴没合上，把他脸颊两边拍一拍，嘴也合上了，但合得没有那么严，一切都弄好了，哥哥也赶到了，我们一起把他抬到太平间，放入冰棺。晚上爸爸的亲儿子赶到了，后事依序进行，从始至终妈妈似乎没再掉更多的泪。直到第二天出殡时，大家绕水棺一圈，看死者最后一眼，终于妈妈在那一刻克制不住的大声地哭了出来，这让我想起外婆去世时，妈妈也是这样哭得悲痛欲绝，大清早从自己家一直哭到连里卫生员家。外婆死于心肌梗塞，那时我八岁，现在我已三十八岁，中间有三十年，她似乎没怎么哭过，至少我没见到过。她的双手紧紧的抓着冰棺，足见她的不舍，我们三四个人才把她强行拉开。后事办完了，爸爸的亲儿子也走了，哥哥把遗像拿走了，她怕妈妈天天对着会想不开，是啊，连家里的小人才八岁，写爷爷的作文都把我感动哭了，他都有感情了，何况与他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妈妈呢。 经过这一变故，妈妈又显苍老了许多，我知道这二十二年她是幸福的，她心里的伤痛我们都无能为力，只有，也只有时间才能抚平她心里永远的痛。
妈妈心中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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