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一岁到二十四岁的时候,在北京一家三甲医院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在无数个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我常常思索着我这一生究竟该怎样度过?我应该以哪种方式存在?我从哪里来?又要到那里去?
长长的病房走廊在黑夜里无尽延伸,埋藏着数不尽的恐惧与害怕,也掩藏着我过去的迷茫和未来的恐慌。
我很确信,在过去那几年的每个深夜里,我都在反反复复思考着这些问题,内心也不断与现实抗争,但身体却很懦弱,不敢去遵从内心,也没有勇气去改变现状。
就这样,白天我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到了深夜里的某一个瞬间,我的泪水就总是不自不觉落了下来,有时候是因为患者的一个小举动感动的涕泗尽流,有时候是因为通过一件小事怀念过往或是感念未来。
通过悠长昏暗的病房走廊,我时常感觉自己已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坐在一个藤椅上观看着人世间的生老病死,有时候可以一言相慰,有时候却又无可奈何……而在扼腕叹息世人生命如稻草的时候,又不由会想到自己,想到自己的坎坷过往和飘忽不定的未来。
这种情境的出现是与我的工作和生活经历都有着很大的关系。我曾亲眼目睹生命在瞬间凋谢,也曾参与了奋力与死神赛跑的抢救工作,也曾亲手触摸到那冰凉的没有生命力的躯体,懵懵懂懂跟着老师为他们做好临终护理……
我曾经分享着家属一路从病房小跑过来给我带来的惊喜:他的脚趾头终于动了!也曾因为工作负责用心而被患者当成亲人去关心呵护,也曾因为身体过度劳累疲乏而得到各位同事们的照顾和亲切问候……
我是一名医务工作者,而面对自己至亲至爱的人离去时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都连葬礼都没来得及参加。我在全国数一数二的三甲医院上班,但面对远在几千公里之外亲人生命扑朔迷离时,却也只能如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而无能为力,我没有能力把他们接到身边来看最好的医生,享受最好的医疗环境。我是一个白衣天使,但等到自己生病时却也面临着就医难的问题……
在无数个黑白颠倒的日子里,我常常看不到白天与黑夜的界限,也看不到上班路上新出的嫩芽,闻不到开满春天的花香......身体是我的,但所有的感官仿佛都不是我的,我的眼耳鼻舌身意都在迷迷糊糊中变得迟钝而呆滞。
每一天的工作是重复的,仿佛一眼就能看到未来:当我老了的时候,我依旧在黑白颠倒中重复着我那神圣又高洁的工作。
但不得不说,在大临床工作的那几年,我真切地体会到护理工作确实是一项精美的艺术:从每一天一声问候的开始,到日常的宣教,再到每一次的换药扎针,病人体验感好不好,疼不疼,全看你温柔的手指是否灵巧,工作是否用心。我很庆幸,在医院的那段时间里,因为具有强烈的同理心和对工作的耐心负责,真切地减少了他们身体和心理上的痛苦,并不断得到他们的赞扬和信任。这也是能够支撑我一直坚持在工作岗位上的动力。
然而,护理了千千万万个病患后,我渐渐领悟到“能够活着已经是一个人的福祉!”,人生而短暂,我的这一生似乎还有着无数的可能。我为什么不趁着生命还健在的时候去尝试不同的人生。无论结果如何,都不算枉费了这一生,不叫自己有遗憾。
也许是年轻,怀着一腔热血,我终于踏上了另一条不一样的路。我开始靠自己的爱好谋生。我永远没有想过,其实一个人常年坚持的爱好是可以养活自己的。
但是在每时每刻与爱好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爱好已经不再是纯粹的爱好了,为了满足日常的吃喝拉撒,爱好仿佛被我赋予了功利性的一层东西。很多时候,我都感觉我与爱好谈了一场很长的恋爱,就像我那段戛然而止的马拉松初恋,我们不断在工作和生活中一次又一次妥协,又不断地在每一次挫折中一次又一次地争吵......
那时候我们相处的都不容易,两段失败的感情常常让我在绝望中哭泣......当爱情不再是爱情,当爱好不在是作为爱好存在时,人生仿佛就失去了很多意义。我便决心开始尝试为自己打开另一扇门。
我搭上了去往北方的火车,一路向南.....只为寻找一所能够容纳自己的城市。一个人背着书包穿过了一个城市的大小街巷,从清晨到傍晚,坚持着一个人用脚丈量着每一座城市,一个人坐上没有终点的公交,一个人坐在海边看海鸥,看海浪,看一层层的迷雾之下的对岸……
就像当初毅然决定一个人去青海,背着书包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忐忐忑忑在西宁、贵德辗转。我想当初如果有现在的勇气,我怕也已经一个人背着包跟着那群驴友徒步完成了青藏云南之旅。总之,我已决定要一个人走遍中国所有的大街小巷,然后选一个自己喜欢的院宇落下脚来,从此安然过一生。
我从大连走到山东,再从山东走到浙江,再从杭州转到上海的时候,我突然就不走了。都是因为那个误打误撞的面试电话。何防去试试?结果一试就到现在。在这两年里,我竭力将自己的生活方式与工作相平衡,我渐渐感受到这种平衡的魅力,它让我每一天都很快乐满足,每一天都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我知道人生还有无限的可能,我的血液还是鲜活的,我对明天有着无比的期待。我也知道明天的美好都是靠着今天的每一点一滴堆积起来的。所以,无论今天遭遇什么,我都愿意去接受,我珍惜现在,也不忘明天的无限可能。我知道,人生而短暂,最重要的就是要按照自己的意愿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