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月萧瑟,夜柔凉噬骨,她侧身而卧,背对着他,不知是醒是睡。
他静坐一旁,袖中的手渐渐收紧,明知与她之间有了这些隔阂,却什么也做不了,这样地无力,只徒增他的恐慌。
她原是闭目养神着,单手搭在身侧,忽有了温热触感,他轻轻握进掌中。
微抬了眼,只那场大火里,她所有的一切都烧毁了。
就算他赶来了,她也想告诉他,你来晚了。
他就这样握着,没有半分回应,从夜坐到了幽幽天明,落灯花尽,她无眠,他不寝。
好容易有了倦意,她才沉沉睡去。他不忍打搅她的清梦,夏至将至,他便褪下紫色长衫覆了她身上,转身去备折颜与他的调养药丸。
像未醒来的梦境一般,她睡得清淡,无了陛下和东华帝君的身影,无了期盼与彷徨,无了痴而不得的失落,也无了即得即离的不安。
她难得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再次醒来,身上覆了他的外衫,他已不在屋中。
她瞧着周围摆件模样,竟似菡萏院。
其实,花落枝秃,曲终人散,已经失去,便找不回原来了,这样的道理,他不懂吗?
是啊,他不懂,他从来不懂。
她坐起了身,替自己运功调息。一股浑厚的内功便从丹田升起,她才知,原来自己已飞升上神了。
原来,又是一道劫,两次情劫,皆因他而起。
守了这样久的爱情,执着了如此深的心意,她爱过,痴过,怨过,疯过,一念之间,大概,都随着那场大火而湮灭了。
她心不宁,运气不畅,急急收了功,岔气之间,一只手已覆上了她的肩膀,往她体内输送着仙力。
“别乱动,专心调息,将这药丸服下。”
温润的嗓音旋于上方,她暼眼便见了他手中的药丸。因是他给的东西,她便不愿接下,转而扭过头去。
她的执拗,他看在眼中,却也只皱眉不语。
与她这般耗了许久,直疏通了六脉,才收了法,手却仍搭于她肩上,径自坐在她身旁。
“九儿,这药丸是折颜给的,你身体尚虚,吃药调养是不可少的。”
她轻瞥了眼他摊在手心里的那颗药丸,单手撩过,拂于掌中,三分嘲讽,七分淡漠,“忘情水不也是你让折颜给的?”
她晃眼见了他面上显出微微青白之色,也不再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将药丸放入口中,原想直接嚼下,却没想这般发苦,生生让她想吐了出来。
东华见她吃得难受,赶忙从桌上携来一杯水,喂她服下。
凤九含了水用力下咽,总算舒服了点,只口中仍旧苦味甚重,打算再喝几口水冲淡些,东华已掏出了个东西,置于她眼前。
【这两年陛下喝的药多了些,想必也和臣妾一样怕苦,有了这些糖狐狸,陛下以后喝药就会好些。】
【这些小狐狸挺甜的,像九儿一样!做得这么好,倒是叫朕舍不得下口啊!】
手抚上玛瑙镯子,糖狐狸仍像从前那样,跨越了这些年,竟还保存着。
可是,对她而言,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陛下都是假的,再见到这些东西,只会让她更加痛苦。
她偏过头,压抑之极,“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东西,带着它出去。”
“这是你亲手做的。”他声音虽轻,却说得分明,“吃了这个,就不会那么苦……”
“回你的九重天去!”
声音嘶哑,她突然抢过他手中的糖狐狸掷了出去,连同手腕上的玛瑙镯子一同摔了出去,微喘着气,“我不需要你,更不需要这些东西!你走了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突然发了脾气,口口声声要赶他走,糖狐狸她不想看到,连玛瑙镯子都不要了……他害怕的,他一直都害怕的。
周身萦绕着禅香,他颓然如垂目的老人,双手环住她,拥她进怀中,任她挣扎不顾,“以后不会了九儿,不会再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按着她的脑袋压在胸口,声音打颤,他忍着哽咽,“忘情水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不要恨我,不要赶我走……”
闭眼的瞬间,他眼泪融进她的发丝里,连那玛瑙镯子她都可以不要,他知道她是真的放弃了,若他离开,她一定会走,她不会要他。
他紧抱着她,她便没了挣扎的力气,只那大火里一腔幽怨,早已让她眼泪流干,既他不是她想要的人,此时此刻的相拥,于她而言,再没有了更多的意义,只轻声道——
“你要如何,与我无干。”
他摇着头,泪珠滚烫而下,“九儿,我们以后,还会像以前在凡间一样,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会努力的,我会努力做到和以前一样……”
于他的话里,她闭了眼睛,心中苦笑不止。他哪里知道,那“从前”于她而言,已无了意义。
她挣扎不得,也就只能被他这样强迫地抱着,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能力反抗,如今累了,也就随他去了。
直到她不再有挣扎的动静,他才缓缓松了些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能舒服些,想着能对她说些什么,能让她高兴些,“九儿,我已经把我们的名字刻回三生石了,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分开,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不要生气了好吗?”
他刻了名字?
怪不得他现在会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原来是三生石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