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是你以为你看到的故事。——拜伦·凯特《纸上谈兵》
1.
澳门是个很小的地方,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的人生会被困在这里。在这个全民博赌的时代,我是怎么一步步把自己逼到这里的,我不太敢回想。
夕阳西下,我最喜欢做的就是在大三巴牌坊外,安静的点燃一支烟。记忆的碎片会不自觉的浮现。我已经学会了不去遏制,因为越是拼命的想遏制这些碎片,越是记得清楚。连那些之前被忽视的细节,都立体了起来。
2.
20岁之前的我是个书呆子。我的特点是:只喜欢数学。
我第三次落榜的时候,我的父亲气得摔了碗,离开了家。他对我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接着他足足消失了半年。在给母亲祭奠的小年夜的晚上,他披着一身风雪回到了家。
家里没有米,锅里是吃了两天的汤年糕。
父亲看了一眼厨房,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在母亲的遗像上点上了一支香。
“我走了,答应你母亲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房子是她临终前留给你的。2万是家里的唯一存款,都放在这张卡上。密码你知道。”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眼睛从母亲的遗像转到了地上。我无聊的翻着那本已经快烂了的《概率论》,一直到听到门砰地一声关上。
过了一会,又想起了敲门声,我心里一动,随即心又随着熟练的钥匙转动的声音平静了下来。
叶子探出了脑袋,望着我,双眼流露出一股天真和善意。“我娘让我叫你吃饭去,走吧走吧。”她拉着我往外走。“今天我可不想学数学,今天是小年,我想玩会儿。”
3.
叶子的母亲是个善良的女人,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也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传闻她在生下叶子之后就结束了拉皮条的生意,在这个小城镇里开了一个麻将馆。
我母亲生病前很不屑于叶子母亲这样的邻居,可偏偏她又是老主顾。
我的母亲勤劳、节俭、刻板。我的大部分时间在菜场里几块铁皮定的裁缝铺子里度过。缝纫机踏板有规律的节奏、针引着线打进布的声音,还有做错算数题时市尺落在我手上的痛,回想割得我的心麻麻的,感觉不出痛。
自从父亲和母亲离婚以后,我没有听到关于父亲消息。也没有看见母亲的笑容。记忆中的她永远弯着背,躲在高高的敲边机后面闷闷的咳嗽。
叶子的母亲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我的生活的。
“肖裁缝,我的大衣做好了吗?”叶子母亲的声音很温柔,普通话里夹杂着甜味。
等了好一会,没有回应。叶子的母亲走到正在做概率题的我身旁,“小宁,帮我叫一下母亲吧,她好像在敲边机旁边睡着了,我手里拿着菜,不方便。”
我发现,我再也叫不醒我的母亲了,她走了。
父亲是接到母亲的遗嘱后才出现的。与其说我们父子两共同生活了三年,不如说是日复一日互相折磨了三年,因为,我读了三年高三。
每次被父亲鞭子抽得我鬼哭狼嚎的时候,邻居中只有叶子母亲敢站出来说话。叶子也学着她母亲,用小小的身体挡住我暴躁的父亲。
4.
手机滴滴的响了起来。应该是老六到了吧。掏出手机的时候顺势滑落了一枚五分钱硬币,背面的图案是澳大利亚特有的珍稀动物针鼹。我立马小心翼翼的拿起来,把它擦干净,那枚银币因为夕阳而柔和的熠熠生光,我小心的包好放进贴身口袋。
这枚硬币是我们这一行俗称的护身符。在台上手臭的时候,赶紧摸摸它。它会提升运势,提示你是继续还是离台。
它很灵,几次差点在赌场的贵宾室翻台,都是这枚硬币救了我。
硬币是叶子送我的,她送给我的时候,我以为我只是离开一阵子,没想到我们却因为它而分开。
是的,我的职业是一名澳门赌场的专业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