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神
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我有过很多的名字。
有一群喜欢半裸着身体金发碧眼的人,叫我赫尔墨斯。
扎着头巾住在船上喜欢哇哇乱叫的人,叫我神鸦。
穿着长袍戴头冠的住在山上的人,则称呼我为太白。
而在西元1999年,我的队友们,叫我建国。
壹.摇光
1.
空气中到处都是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我睁开眼,看到的是白色的、充满涂鸦和污渍的墙壁,以及将我绑得跟个粽子似的束缚衣;我不知道人类的习惯是什么,我只是来找队友的。
但是却被叫作神经病在这里关了三年。
不过不要紧,我在这里见到了摇光,他就快要觉醒了。
嗯,大概吧……
趁着护士不注意,我悄悄靠近了今年28岁的瘦弱男人,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条纹衣服,有着带着抑郁和忧伤的眼神,每天总是对着窗外发呆;这孤傲的性子一如当年。
“摇光,你听我说。”我试图尽可能用简短的语言来形容事情的严重性,因为看守就要来了:“你不能再沉沦了,北极天就要沦陷了,你要取出你的黄金战衣,守卫九皇的荣耀。”
青年忧郁的眼神中开始继续水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泪唰唰地掉:“你怎么才来。”
他这委屈巴巴的样子让我感觉到非常内疚,能看得出,他在这里生活得很不好。
这些愚昧的凡人,居然如此对待英雄,该遭天谴。
我忍不住把他抱在怀里,轻声承诺着:“等我找齐所有人,一定会站在女神之山向全世界宣告你们的伟大!”
‘摇光’把头埋在我的怀里,呜呜地哭着,不一会儿,我已经感觉得到身上的衣服全都湿透了。
虽然我能够深切感觉到他的悲痛,但也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护士!9527尿我身上啦!”
在他被医护人员拖走的那一刻,我不由得升起了一个念头:“这哥们不会真的脱线了吧?”
2.
就算他是真疯了我也有把握把他治好,可笑的凡人手段,他们只会把人关在这里,注射一些不知所谓的药物,再提一些白痴问题来掩饰他们的束手无策!
三年的经历让我知道,这些饭桶甚至根本没办法区分正常人和神经病!
于是我打算带着摇光逃出去。
虽然我不能人前显圣,但是躲开摄像头,开个锁,遁个地应该不算什么大问题吧?所以在某一天晚上,我趁着护士查完房之后,悄悄溜进摇光的房间,用棉球堵住了摄像头,趁着他喊出来之前,一路遁地跑出了医院。
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他也终于卸下了伪装。
消瘦的脸上带着,一双不大的眼睛却流露出炙热的火焰,我当然清楚这是什么!这是属于圣斗士的信念啊!
“邪恶又入侵了吗?”他摆出架势,跃跃欲试:“看来他们已经淡忘了被我们90后支配的恐惧!”
我欣慰地笑了:“还不算太糟,现在要尽快找到其他队友,你有什么计划没有?”
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我需要一套新衣服,弹性要好。”
这很正常,穿着一身病号服连在外面正常行走都不容易,所以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还要一辆自行车!”
这也是很合理的计划,毕竟我们两个人,想要寻找散落在世界各地的队友,没有一辆交通工具是不行的。
“然后呢?”我接着提问,看起来他根本就不疯,可是为什么要伪装起来一直躲在医院里,难道是有什么大计划吗?
“嘻!我要拆下零件做一个弹弓子打你家玻璃!”
3.
我被擒了。
起因是我们两个身上都没有钱。
虽然睡觉可以去工地上闲置的水泥管里面,但人总要吃饭的,饿急了的摇光闯进了一家便利店,在收银小姑娘的目瞪口呆中,他啃掉了三袋泡面五个面包,另外还干了两瓶肥宅快乐水。
当我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五大三粗的店长已经像是座铁塔一样守在了门口;无奈之下,我只有躲进厕所里变成了太白本相,在当年,我这一头白发和长须也曾经吸粉无数,相信现在的人也会喜欢的。
“糟老头子坏得很。”年轻人如是说道,他的身高足有一米九,两条粗大的手臂上面扬起的肌肉活像两个铅球。
他一手一个把我们俩夹在腋下,拿着一张类似寻人启事的东西说着:“有病了就在医院里好好配合治疗,跑出来躲了这么多天,家里人多担心啊!”
他抖动着摇光瘦弱不堪的身子,像是在抖动一个布娃娃;“饿坏了吧!我这里还有吃的,慢点吃。”
遇见好心人了。
盒饭是热的,青椒炒肉,据说是他老婆做的,摇光蹲在地上吃的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就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
“太辣了吧?喝点水!”我很内疚,在医院的时候尽管伙食差点,但好歹吃得饱,自从出来之后,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什么东西了。
摇光抬起头,消瘦苍白的脸上已经挂满了眼泪:“我想我妈了。”
这不行,这不可以,你是北斗七曜之一,是做大事的,怎么能因为区区小事就止步不前?
我略显粗暴地抢过他还没吃完的盒饭,拉着他就往外走。
‘苍生尚且受苦,你少吃一顿饭算得了什么!’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便利店的玻璃门开了,一个苍老的妇人状若疯魔地闯了进来,一把将摇光抢到怀里。
“儿啊!我可找到你了!”
老妇人应该很久没有洗过澡了,身上带着一股刺鼻的异味;花白的头发没有梳过,乱蓬蓬地用皮筋扎在头上;一身衣服已经非常旧了,泛着褪色的白。
她将摇光搂在怀里,哭得凄惨:“儿啊!可不兴乱跑了!妈都快急疯了!”
“妈没本事,不能给你一个幸福的人生。”
“但我就是捡水瓶,也要挣够给你治病的钱,只要你能正常,让我现在就死,我也甘心!”
收银小姑娘低泣一声,捂着脸跑开了,连那黑熊一样的店长都一副虎目含泪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但我却不能理解人类的情感,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摇光!”我轻轻喊了一声,谁知道他居然脸色狰狞地吼我。
“滚啊!我要跟我妈在一起!”
那一刻,他的眼神是清明的。
一道人类无法察觉的金光从他眉心识海中迸发;强光之中,我看到了一个穿着黄金战衣的男人对我微微点头,然后消散于虚无。
这一刻,我明悟了他的觉醒条件;原来,他守护的对象,就是他的母亲。
那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太太,就是他的雅典娜。
“我此生最大的事业,就是,守护我的母亲;我乃北极七曜,圣斗士摇光。”
贰 开阳
1.
摇光那件事结束之后我消沉一段时间,事实证明尽管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中我扮演了一些角色,但对于情感的不了解,是我最致命的缺陷。
尽管我也得到了他的承诺,当战火重燃,喜马拉雅山之巅,圣斗士还是会为保卫和平而战。
但我还是很不开心。
不开心应该也是人类的情感,我终究是被传染了。
就这样在反思中,我浑浑噩噩地在大街上行走,某天夜里跟一辆疾驰而过的电动车相撞了。不是因为我走神,实在是这家伙开得太快了,在那个街道的拐角处,我只看到了一条黄色的身影,下一刻已经跟着他一起飞了出去。
“你有没有事?”算这个家伙有良心,摔倒后的第一时间就过来检查我的伤势,所以我欣慰之余做出了一个决定:
“少讹他一点。”
不要说我是在碰瓷,就算可以餐风饮露,但是住店也是要花钱啊!更何况,这本身就是从人类身上学到的方法。
2.
但是四目相对的时候,我却吃了一惊:“开阳?”
黄袍加身的骑手慌忙用衣袖遮住脸:“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他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慌张地扶起倒在地上的电动车,连散落了一地的餐盒都顾不上了,就想拧开油门开溜。
我三步两步冲上前去,用手死死按住车把手,任凭它不甘地在原地咆哮着,轮胎在地上摩擦出阵阵青烟:“谁能横刀立马,唯我北极开阳!你明明跟我说过自己很喜欢武术的,回来要做一个武打明星!”
“你省省吧老大!”他脸上的肌肉抖动着,眼睛里全是血丝:“我今年三十多了,没空跟你聊儿时的梦想!保卫世界什么的,你去找别人吧!我还有家要养!”
接着,他非常粗暴地一把将我推开,油门拧到底地跑掉了,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曾几何时,他站在我们所有人面前豪气干云地说,永远都不会逃,他就是最锋利的矛。
可是现在,我只见到一个疲于奔命的中年人。
他应该是遇见难事了,我很确定。
3.
顺着气味,我找到了他的家。
那是位居旧城区的一栋破旧居民楼,听附近的住户说,这里就要拆迁了,但是不知被哪里来的一群人霸占着,廉价出租给了一群外来务工的人。
顺着黑漆漆的楼栋走上去,我看到他们家的门敞开着,阵阵中药味儿飘散在楼道里。
开阳半跪在地上,细心地给一个看上去也就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喂着药。
“囡囡乖!吃完了药,爸爸就给你讲故事。”开阳语气轻柔地哄着小女孩,真看不出来,这个曾经连笑声都能震落积雪的汉子也能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爸爸,你能再给我讲讲,你小时候打怪兽的故事吗?”小女孩的声音里透着虚弱,奶声奶气地说着。
开阳的眼圈肉眼可见地红了,他轻轻摇动着蒲扇,对着小女孩语气轻柔地娓娓道来。
过了好久,屋里响起了轻微的鼾声,他竖起手指比画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上面。
我了然地当先走上天台,在午夜凛冽的晚风中,听他讲述这些年的故事。
没参加高考就出来工作了,孩子他妈是在厂子里认识的,一个厂妹;人不算漂亮,但好在老实本分。
可惜后来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没钱治,就这么走了;他一个人打三份工,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孩子,可是没想到,这病是遗传的。
我沉默不语,盘算着拼着触犯天规的风险来治好她,把握有几成?
也许看出了我的心思,开阳苦笑着摆摆手:“算了吧!您是九重天上的大人物,为了这么点小事,犯不上。”
但这怎么能算小事儿呢?他也曾为了这个世界抛头颅,洒热血,怎么能有这样的命运?
这不公平!
我张了张嘴,打算说服他,但是一道虽然微弱但是刺耳的尖叫传进了我的耳朵。
是他的女儿!
来不及解释什么,我带着他遁地来到了二楼,却看到人去楼空的房间以及满地洒落的杂物,站在窗前一看,几个慌慌张张的人影正在把小女孩往面包车里塞去。
“爸爸帮我打坏蛋!”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很远;开阳一声大叫,顺着窗户就跳了下去!
这可是二楼!下面全是水泥地,他现在肉体凡胎,很容易被摔断腿!
千钧一发之间,我只来得及拉了一把他的帽兜,在这个缓冲下,他踉踉跄跄地落了地,总算没受什么伤。
4.
“站住!”他拎着一块地上捡来的板砖,张开双手挡在了车前面,那一刻,我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当年的影子。
几个壮汉拿着扳手砍刀,恶意满满地围了过去,我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人间显圣,必遭天谴,有凡人在场的情况下,我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哪怕跑下去,也帮不上忙。
战斗一触即发了,开阳出手不凡,可见尽管时隔多年,他还牢记着自己曾经的梦想,但就算哪怕真的是大侠,也不能赤手空拳地对战一群持械歹徒。
很快地,他倒在血泊之中。
歹徒们人人挂彩,可他们赢了。
“啐!”有人嫌弃地对着开阳的身体吐了一口痰,似乎在鄙夷着他的弱小。
但是就在他们想转身离开的下一秒,他们中的一个人,被玻璃划开了脖子。
“哈!哈!”开阳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他不断吐着血,一根肠子晃晃悠悠地吊在肚皮外面。
“你们以为,能杀死我!”
真是可怕的意志力,我能看到,他的生命之火已经奄奄一息,正常人这会儿应该躺在地上回想这一生,可他却顽强地站了起来,继续战斗着?
莫名地,一种灼热的情感充斥在我的脑海,眼角开始有湿润的感觉。
“这种力量,是什么?”我喃喃自语着。
几个歹徒仿佛见到了厉鬼,将小女孩丢出车外,鬼哭狼嚎地跑了。而开阳,也到了弥留之际。
“哈!哈!”他喷吐着血沫,将小女孩搂在怀里,对着我露出个难看的笑容:“老大,我刚才帅不帅?”
我站在他身前,有些复杂地看着他的伤势,这种程度,如果不用点非常手段,恐怕无力回天。
可是,天谴……
“老大,我这么……多年,再……苦也没……求过人”他连说话都变得非常艰难了:“我……死以后……我女儿。”
我板着脸,冷冰冰地打断了他:“我乃诸天星宿之首,先启太白,少拿这些俗事烦我。”
“闺女是你的,自己照顾吧!”
“诸天演法,太白续命!”
“轰!”
世界被雷光吞没了,在失去意识之前,我仿佛看到了一个一袭铁衣,手拿长槊的壮汉,骑在马上,对我微微行了一礼。
“世上若有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那恐怕就是父亲吧!我乃北极七曜——开阳!”
叁.天玑
1.
所以说做什么事都不能冲动,就像我,苦修无数岁月,就因为一时冲动,被天道封号了。
我坐在开阳家的床头,跟他们家的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她伸出一根白嫩嫩的手指,戳着我的脸:“你是弟弟吗?”
没礼貌!老夫修行一万四千载,按年纪来算,现在这世界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叫老祖宗!什么弟弟!
“叫大伯!”从她爸爸那里轮这么叫应该没问题,毕竟开阳叫我大哥来着。
“好的,弟弟。”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脸上带着点婴儿肥,看上去软乎乎的,就是有点执拗。
不过好在开阳及时回来了,他站在门口拿着一套婴儿用品,不知在对谁千恩万谢着。
“来大哥,把尿布穿上!”
“穿尿布?你以为我是谁?”
“我是太白!周天星宿之首!”
“你是在羞辱我吗?”
一股怒气噌的一下钻上了天灵盖,我不假思索地从床上站起来,就要给这不知死活的小崽子一个好看。
“咚!”
水泥地很硬,床很高,好委屈。
开阳满脸无奈地把我抱了起来,三下两下套上了他不知从哪儿借来的婴儿服,絮絮叨叨地说着:“大哥,你现在道行全都被封了,现在就是个奶娃子,还是不要折腾了吧!”
这家伙好烦,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嘴这么碎?
什么叫折腾?北极天正等着我带人回去救援,哪怕被封了道行,我又怎么能辗转于病榻之间?
“囡囡要好好照顾弟弟,爸爸去工作了。”开阳对着小女孩叮嘱了一下,就带上头盔下楼了。
这个死男人,我为了他变成这个鬼样子,但是他的眼里却只有钱?
还有,他以为区一个五六岁的人类幼崽能够看住我?
三个小时后,我看着死死把我抱在怀里的小女孩,有些无奈地跟她说:“实在不行你去找一根狗链吧!一直这样你也挺累的。”
“我不!”小姑娘执拗地摇摇头,又紧了紧圆滚滚的胳膊。
2.
万万没有想到,开阳居然把天玑给我找回来了。
二十二岁,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戴大盖帽;五官端正,英姿勃发。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也是与有荣焉,这哥几个总算有点出息的了,看看前两个都是什么玩意!神经病的神经病!送外卖的送外卖。
而且有这么个职务,相比我找到其他人会方便很多。
但是我看不懂他的职级:“你现在在哪里当差?”
天玑的脸色有点尴尬,捏着嗓子似的说了什么,声音太小,我没有听清。
“大声点!你是大姑娘吗!”如果不是现在的身体不争气,我保证会一个大飞脚踢过去!
天玑条件反射般地一个立正,掷地有声地回答着:“幸福小区巡逻岗!”
“嗯?现在执勤都已经入驻到小区里面了吗?”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开阳走过来趴在我耳边说道:“保安!”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年纪轻轻就算不做什么大事业,也应该有上进心!居然跑到物业里面混日子去了!
我怒气勃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捉住他的袖子,没想到却摸了个空。
“你的手呢!”
“手呢!”
3.
18岁当兵入伍,两年前边境冲突,被砍掉了一条胳膊。
天玑坐在窗前,平静地娓娓道来,像是讲述与他不相干的事情;我有些无可奈何,神明无法介入人族之间的争端,即使出事的是我的兄弟,这口气也只能忍了。
“还能打吗?”人类躯体上的损伤不能伤害灵光,接引之前,我想知道他还有没有一颗无畏的心。
他云淡风轻地笑了,一如神女峰千年不化的积雪。
蓬勃的金光从他的天灵盖之上汹涌而出,一个金甲小将在光芒中纵马长啸。
“若有战,召必回!我乃北极七曜——天玑!”
肆.玉衡
1.
怎样去找剩下的人这件事着实让我很伤脑筋。
毕竟现在只是个连走路也只能靠爬的奶娃子,而那几个兄弟在人间差不多也只是个普通人,又要忙着为了生活奔波,能提供的帮助太少了。
但是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在跟开阳谈过之后,我决定跟他一起送外卖。
虽然没有道行,但是灵觉还在,只要他们在附近,我总能有一些微弱的感应,总比他们这样撞大运似的找来的要好。
想法是好的,但是交警不同意。
他说,不能骑车带人。
于是我们这两个倒霉鬼就被罚站在路边疏导交通。
开阳穿着反光马甲,一左一右拿着两个小旗子,一脸的衰相。
我很看不起他这个样子,年纪轻轻遇到点挫折就松散懈怠,以后怎么成大事?想到这里,我狠狠地戳了戳他的后背。
“干吗?”他看上去心情不太好,这也正常,毕竟因为这件事,他接下来的订单肯定全都要超时了。
我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地扯着他的耳朵说;
“换尿布!”
我只是个婴儿,失禁很正常。
2.
也不知道这条街上的人是不是真的这么遵守规则,反正我跟开阳在岗台站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了也没有抓到第二个违规的人,交警都有点看不过眼了,暗示开阳实在抓不到就算了吧。
可这犟种脾气犯了,还非抓到一个不可了。
说实话,我很绝望,毕竟现在我只是个连尿布都得别人帮忙换的婴儿。
不得已,只能出绝招了。
“姐姐抱!”我张开没长齐牙齿的嘴,冲着不远处的女人甜甜一笑,举起胖嘟嘟的小手伸向了她,那女人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背着书包,眼神里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清澈。
看我这样,她欢天喜地地贴了上来,亲热地伸出双手,对开阳说:“我能抱抱他吗?”
开阳烦躁地回过头看了看她,却突然眼睛一亮:“你刚才是不是没走斑马线?”
3.
谢天谢地,总算拜托了人形吸尘器的命运,我忽略的那女人幽怨的眼神,为自己的机智感觉到自豪。
如果不是我,就凭开阳这个傻帽,恐怕会站到天荒地老吧!
正想着,一队穿着迷彩扛着条幅的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严惩开发商,还我血汗钱。”
他们在斑马线上一字排开,俨然要把这条车水马龙的公路给断掉的架势;来人间这么久,我已经知道这应该是一群讨薪的农民工,但是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被围住的那个人,我认识!
玉衡!
他看上去有点过于沧桑了,如果按他的生辰八字来算,今年应该也不过30多岁,却已经两鬓染黄;一张晒得漆黑的脸上,皱纹密布。
眼神显得很空洞,还有些怯懦。
此刻他就站在讨薪的农民工之间,底气不足地解释着什么。
“啪!”一个瘦小的老头扯着他的衣领,照着他的脸上就打了一巴掌,五个血红的指印清晰可见。
“碰”又一个高大的汉子一脚踢中他膝盖窝,踹得他一个踉跄,狗吃屎一般扑在了地上。
“我会还给你们的!”
“会还的。”
玉衡唇角带血,抱着头在地上翻滚着,拳头如雨点般落下,他无助得像是闯入人群中的老鼠。
“你是死人吗?”我看得目眦尽裂,奋力地踢打着呆愣着的开阳,从他的帽兜李抽出奶瓶扔了过去:“都特么活腻了吧?”
不管他们有什么委屈,都没有人可以动我的兄弟!
“别动手!”
4.
饱经沧桑的男人尽可能地挺直了腰背,拦在我们跟那群民工之间,他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和感激,劝慰着我们:“大兄弟,好意心领,别掺和到这个事情里面,是我做的不对。”
也许他的眼神已经浑浊,但是一颗心还算赤诚。我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灵性已经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灰尘,认不出我们了。
开阳比画了一个手势,沉声说道:“99年,人族保卫战。”听到这句话,他明显地激动起来:“是你们?”
还好,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他还没有忘记,不算彻底沉沦。
民工们围了上来,眼神不善地看着我们:“你们认识?”
“这人是个骗子,欠了俺们二十多万的工钱。”
“你带着孩子,还送外卖,俺们不难为你,快走吧!”
可笑的凡人啊!他们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袍泽,什么叫兄弟。
出来混,是要讲义气的!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拉着开阳的衣领:“走吧!不要管他。”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欠了这么多,我拿头去给他还?
但开阳的腿就像是生了根似的,动也不动。
5.
“兄弟,你手机呢?”他的声音很温和,上一次我见到他这个样子,还是在面对他自己家的小丫头。
玉衡犹豫地掏出一只黑乎乎缠满胶带的老年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开阳搔了搔头,最终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掏出一把零零碎碎的票子,一股脑塞到玉衡手里:“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你跟我回去,家里还有一些。”
“咱们是兄弟,有事儿,别自己扛着。”
这个笨蛋,抛出去吃住和给女儿治病,他手里也不宽裕,但是为了不让玉衡错下去,他情愿拿出所有自己能拿出来的东西!
“不!不!不,我不要你的钱”玉衡明显地有些慌了,他将一沓零钱拼命地塞回到开阳的手里,语无伦次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们没关系。”
开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民工们说道:“钱,我会帮他还给你,但是你们先把路让开,好吗?”
民工们对视了一下,一个矮小的男人突然说道:“别相信他!一个臭送外卖的,又有什么本事!先收拾这个黑心包工头,然后是开发商;咱们只要接着封路,当官的就会坐不住,就会有人管,钱自然就回来了。”
几辆消防车被堵塞在车流中间,也许某个地方发生了火灾,但是这些人已经视若无睹了。
刺耳的警铃声中,玉衡的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似乎他在进行某种剧烈的思想斗争。
“都他妈给我让开!”突然,他拿起铁锹狠狠地砸了一下地面,对着几个工友大喊着。
矮小的男人冷笑着说道:“想动手?欠了钱还想打人?”
玉衡手持铁锹指着他怒骂道:“人命关天!钱什么时候要不行?”
“苟日滴”矮小男人眼底闪过一丝狠色,几个人对视一眼,围了过来。
5.
尽管有路人和蓝朋友的帮助,我们几个还是被打的鼻青脸肿;我还不要紧,一直被开阳护着,只是脸被擦了一道血痕,玉衡就惨了,两颗门牙都被打掉了;咧着嘴笑的时候,感觉很可笑。
“咱没啥大指望,就是想本本分分赚点钱,谁能想到,遇到个骗子。”他叉开腿坐在路缘石上,神色中坦然:“那些破事我都不想掺和了,咱就一小老百姓,拯救世界啥的,这目标太沉,咱扛不动。”
“再说,我要是走了,他们会以为我跑了的,家里还有老婆娃,招不住。”
简直是可笑!堂堂神将,居然能为些许俗物折腰?
我怒其不争地指着他一通臭骂,最终却也只能颓然地在他旁边坐下。
我也穷!
6.
“叫声姐姐来听听哦!”香风飘过,一只白皙的手臂拿着银行卡在我眼前晃了晃,我顺着来人方向看去,却是那个推着单车,看上去清澈却愚蠢的学生妹。
但这并不是她的本相,我注意到她异于常人明亮的灵光和那熟悉的气味,忍不住眼皮跳了跳:“你这个鬼女人怎么也下来了?”
美丽、妖艳、危险。
成汤江山毁灭者。
心月狐。
那四个守门的马戏班子简直就是饭桶,怎么把这个姑奶奶给放出来了?
心月狐捂着嘴巴“咯咯”娇笑着:“我听说某人违反了天条,现在成了吃粑粑的小娃娃,所以特意来看个稀罕。”
这简直就是污蔑,这个可恶的女人就是嫉妒我举世无双的容颜和人见人爱的人缘!我丢出奶瓶,气急败坏地骂道:“胡说八道!本座哪怕回到了娘胎里,都不会吃粑粑!”
这人的钱拿不得,烫手。
可开阳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居然就很自然地接了过去,还厚颜无耻地嬉笑着喊了一声大嫂?
谁是大嫂?大哥是谁?
我对于他们的谜之操作非常看不懂,但是莫名的感觉心里有点慌。
伍.天枢.天权.天璇
1.
奇耻大辱
我堂堂七尺男儿,英伟不凡;美名千百年流传于人间,居然有一天会折辱于妇人之手。
自从那个鬼女人来了之后,在这个团队里,我的威信就直线下降了。
她会不顾我的强烈抗议,把我放在婴儿车里,然后推着招摇过市;那几个没义气的东西,居然听之任之!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站在婴儿车上,叉着腰,对这个妖艳的女人怒目而视,几十米外,几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墙角,不时传来一声压抑着的窃笑。
我的心情很差,这几个混球,等我拿回修为,一定要把他们豆沙了!豆沙!
要留清白在人间!
“给姐姐凶一个!”死女人欺我幼小无力,用手指拉扯着我的两颊,不时揉捏成各种形状:“原来太白弟弟小时候这么可爱哦!”
眼前一黑,柔软的触感迎面而来,我能感觉自己脸热得厉害,她果然疯得厉害,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咔嚓!咔嚓!”这是按下快门的声音,我知道,这一定是那几个混球干的好事!
等我拿回修为,一定帮他们豆沙了!我发誓!
2.
其实以上那些都不是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在这种场景下,我们跟天枢、天权和天璇三姐妹相遇了。
或者说,这一切都是这个疯女人的计划。
在北极天的时候,因为这三胞胎年纪最小,还是女孩子,所以我照顾的多一些,而她们对我也最是信服,相逢的场景我设想了很多,却唯独没有想到如此尴尬。
“小妹妹们!”心月狐冲着街角三个卖唱的伊人姑娘笑眯眯的招着手,同时饶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我不明所以地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两道熟悉的灵光映入眼帘,那一刻!我差点想要当场夺路而逃!
造孽啊!
“你别搞事啊!”我捏着心月狐的衣领,竭力挤出一个类似和蔼可亲的微笑,咬牙威胁着。
但是她恍然未觉,笑意盈盈地走了过去。
“天枢、天权和天璇?”
她红唇轻启,温柔地说着:“这就是你们的人间本相吗?真漂亮。”
三个女孩子用困惑的目光看着她,明显没有认出来。
这也正常,她们从来就是大小迷糊,记忆力差得要命。心月狐没有着急帮她们回忆,而是好奇地念出了她们身前的招牌。
“为山区的孩子募捐?”
这还真是她们的特点,家境优越,富有爱心。
我把脸隐藏在心月狐的脖颈处,有些欣慰。
她们已经觉醒了,灵光中,只有巴掌大小,一红、一蓝、一绿三个长着翅膀的小女孩在不断飞舞着。
这个时候,我听到天权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你是狐狸姐姐?这个小孩是?”
“他呀?”心月狐红唇挑起一个动人心魄的弧度,却说出骇人听闻的话语:
“我跟太白哥哥生的呀!”
诬陷!
黑心狐狸欺我幼无力!
这一刻我深刻感觉到了这死狐狸的狡诈,她不光垂涎我的肉体,还厚颜无耻地霸占我的灵魂!
下意识的,我就想拆穿她的谎言,但是一阵触电般的感觉席卷全身,我抽搐着晕了过去,在丧失意识前的一刻,我听到天璇传来的惊呼;
“狐狸姐姐,你儿子羊痫风犯了!”
尾声
一个月后,雪山之巅。
一个须发皆白的年轻人迎风而立,欣慰的看着面前的一行人。
真好,尽管过去这么多年,大家都在,除了……怎么就六个人?
我将狐疑的目光对准了开阳,这家伙明明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已经做好了玉衡的思想工作,一定会来的。
但是现在你怎么解释?
开阳脸色漆黑,冲我连连使着眼色。
我不明所以的凑了过去,就听他说:“出了点问题,他的超凡体是在海外的,最近敏感期,过不来。”
这两个棒槌!我天界物产丰饶,会少一个超凡体给他用?我狠狠的照着开阳的屁股踹了一脚,怒骂道:“去把那个傻帽接上来,一直在山下盖亚盖亚的喊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神经病呢!”
得赶快走,趁着那只狐狸发现之前。
我正琢磨着,冷不防耳朵突然一疼:“太白弟弟,你要把谁丢下啊?”
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