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我临近出生的那阵子,一直下着雨,出生后不久,雨就停住,并且立即转为晴天了;又说怀我的时间特别长,别人家的小孩都在娘胎里只待十个月,我却待了足足一年;又说因为奶水不足,我是吃红薯喝稀粥长大的;又说……
我幼年时就完全相信母亲说的这些事情,坚定认为拥有诸多特点的自己,一定是个非常特别的孩子,或者具备某些超能力,就像电视剧里天庭派来的转世童子之类的。不过,直到现在,我的超能力仍然没有开发出来,也没有梦见过什么指点迷津的神仙,甚至都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不同之处。
随着年岁增长,我逐渐接受自己只是普通人的现实,虽然在中学时代也曾跟风,根据血型星座及网上各式各样的测试题,来测算个人性格,预知今后命运,当时深信不疑,总觉得那些朦胧描述真切符合自己,但是一般都很快被现实证明,并非如其所述。命运到底是一回什么事呢?我从很早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终于在第一次高考失利后得出结论,如果宿命已定,抗争纯属徒劳;如果命运未定,何不努力?我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但那显然不是拨云见日的晴朗,否则何以又一个十年蹉跎。
对于母亲说的那些关于我的奇异现象,我虽早已明白,它们并不是给我生命带来幸运或者灾祸的预兆,却从不怀疑其真实性,因为我愿意相信那是母亲对于我的美好祝愿,不愿意违背母亲的意志。《论语》有很多则论述何为孝的内容,我深度赞同、奉为圭臬、行而从之的两点是“色难”以及“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母亲热衷于找算命先生算命,我就陪着她一同前往,顺着她的话语;她偶想买些物件,即使在父亲和哥哥看来根本没啥,我也马上置办。甚至关于自己逢雨神伤的感觉,我也将其归因为出生时的那场晴雨变化,深信从出生时就已经奠定这部分性格。
雨天带来的不仅有感伤,更有行动的不便,尤其是恰逢几岁娃子要去村小上学。我穿着布拖鞋,望着屋外的狂风暴雨,不愿意去学校,因为我觉得连一双雨靴都没有,根本没法在这样的大雨天里走路,别人家的小孩都有牛筋雨靴的。母亲先没管我,想让我自己害怕迟到被老师责骂而赶紧出门。时间一点点过去了,眼看着就快要上课,她终于按捺不住,放下手中家务,略带怒气地说背我去村里的小卖部,给我买双雨靴。母亲背着我,我一手撑伞,一手拿着自己的伞,布拖鞋随着她的步伐在我的脚丫上晃晃悠悠,随时就要掉下来了。在一家人的窗户边上,她停住了,抽出一只手把我的布拖鞋放在窗台上,这才继续往前走。
我们到小卖部时,雨稍微小了一点,母亲把我放在椅子上坐下,让我自己选雨靴,为了省钱,又看到雨也没那么大了,我就选了一双蓝色的、没有高筒的。我穿上鞋子时,母亲正在和老板娘说先赊账,这让我满心欢喜又略带愧疚。高兴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在学校里,同学们嘲笑我穿了一双女孩子的鞋。我觉得特别难为情,又特别后悔,为什么刚才没有选那双高筒雨靴?
回家后,我不敢跟母亲提再买一双男孩子的雨鞋,只好自己极力避免穿这双女鞋,也特别害怕上学碰上下雨天。现在想来,上村小之路可真是多风多雨啊!
——2018年12月22日(冬月十六),冬至,小冷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