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安靖镇派出所前的街道旁,看着柏油马路上的车来车往。
已经六点半了,本该日落黄昏,可太阳依旧高高地照着。丝丝缕缕的橙黄之下,像是眼前的万事万物都被蒙上了一层不甚精致的滤镜,算不上美丽,却觉得这个世界异常清晰。
汽车飞驰携来滚滚热浪扑到我的脸上,夹带着呛人的烟尘。我感觉很难受,不得已站起身往电线杆后面走了走。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些什么,只能任思绪晃晃悠悠,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在眼前这条马路上渐行渐远。
有个警车开进了派出所的小院里,在办公楼前停稳后,下来了三个警察叔叔,其中一个全副武装,从腰间拿出了一根黑漆漆的甩棍,在空中虚晃了晃就变成了半米来长,然后站在警车后备箱旁,等待着那两位警察打开车门。
号哭,我听的很清楚,那就是男人的号哭声。
像是一湾浑浊的河,声音曲曲折折地传了出来,折腾着我的耳膜。惊讶之余我有些失望,因为这声音并不高昂嘹亮,倒有些低沉困顿,不声嘶力竭,又没有丝毫的悲切动人之感,连绵不断的呜呜咽咽吵得我很不舒服。
好奇心泛滥,我探探头,想要瞟一眼号哭之人。
车门应声而开,从我这个角度刚刚好可以看见后备箱偌大的空间里曲腿坐着一个人。T恤短裤搭配潮流的背头,很符合我心目中犯罪分子的形象。
他很瘦,瘦到我觉得那两个警察的一拽之力会弄折他的胳膊。他还在低低地号哭着,鼻子狠狠地吸着气,嘴一开一合的,脸上明晃晃的一片,看上去让人有些窒息的感觉。
我看不到他的目光,他一直在低着头,像是已经丢掉了脊梁,无力支撑头部的重压。他光着脚,一路由两位警察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往远处林荫下的小路走。
蓦然间,他停住了脚步,缓缓抬起了头,两个警察也配合着他,不再前行。
他背对着我,所以我还是没能看到他的目光,不过从我这里可以看到他的对面遥遥站着一位抱着孩子的女人。
女人应该三十来岁,算不上漂亮,穿一条鹅黄色的吊带连衣裙,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泪光,没有言语。
看大小,孩子应该才两岁不到。两只小手在眼前乱抓,小小背心的左边那条带子从肩膀上滑了下去,显得有些邋遢又可爱。他自然也不会说话,但哼哼唧唧的声音倒也打破了那尴尬的宁静。
我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男子已然不哭了。
两个人就那样无言的对视,脚下隔着几块方砖,目光却像漂洋过海而来。
后来,就没有了。
我被发现了。就被那个拿甩棍的警察叔叔警告了一番,让我没事别在派出所门前东张西望。
晨光,终于渐渐褪去。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今天是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