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曾对我说,不要流泪。
流泪是无用的举措,一面自我同情,一面乞求他人同情。在感情崩塌的同时失去理智,陷入悲伤的泥沼。
你是一个喜欢未雨绸缪的人,我有时都会回想你就像是一个棋者,你在跟自己下棋,提前走了不知道多少步。你最在乎两个节日。第一个是春节,你一定会召集大家一起来包饺子,从未例外,我从不吃饺子,我不喜欢那种口感,太厚重。但好像在你面前总会象征性的吃几个,这也是之后见到饺子总会忍不住在心里评价几句真不怎么样。第二个可能就是鬼节,每到这个节日你总会大病一场,但过得郑重而诚挚,甚至有点悲凉。你总会感叹,以后会有人去看你吗?不是市侩的暗示与试探,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悲凉。那时的我从不接话,我内心拒绝思考这个问题,但每次回家的时候都恰好是黄昏,在车上内心无比挣扎,一面狂哭,一面骂自己哭个屁,你就像在给我也给自己打预防针一样,每次去看你我都会思考生死然后祈福再自我劝解,后来我开始害怕,去看你的越发少了。以前我拉着你你总会说还没老呢,我总会解嘲我乐意不成?然后你就笑了,我会带着各种雪糕冰淇淋与你分享,导致每次见面开场白就变成了,要不要来点冰的?不要不要,我的天,这个老太太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冬天吃冰了。
我好像小时候就不太听话,一面笑嘻嘻的喊着各种长辈,一面肆意玩着水到处洒,导致好像别人也不好说我的什么批评话,你更是放纵我,基本是不管而后收场的角色,其实你问过我在干什么,我没回答你。但其实在记忆里总有一个画面,我总会看到你在水池边摆弄你的花草,有时你抬起头看到我就笑着进屋问我想吃什么,有时你太过专注我走近了你都没注意然后恍然,有时在梦里我看着你在笑。我一直好奇你在水池旁究竟在干什么,所以导致我一直有个喜欢玩水的假象,其实很无聊,我只是单纯好奇你在干什么,但好像每次我看你看得都不真切,只是记得你很宝贝你的花草和那棵在花池里的梨树。每次去,都是一番姹紫嫣红,然后我总会笑着调侃你,这花太好看了,我要是折了你会不会生气,然后你笑得更是豁达,你随意,喜欢哪朵就折,别人不能动你随意动。这老太太真是的,真是半点便宜都讨不到。感觉你从来不会动怒,那种豁达真是少有,很多问题跟你一说感觉视野就开阔了,深刻而平实的见地令人折服。明明是个腹黑的老太太但整个人就像恒星一样暖得像个萌宝宝,时不时语出惊人幽默一把,然后又继续装糊涂。
不知道什么时候花开始败落而无人照料,你开始敷衍饭餐,我挽着你你总会回力拉着我,你再也不是那个步伐矫健的人了,但我依旧喜欢调侃你,你看看这老太太走台阶一点都不照顾人我这腿疼一个一个的老实儿的走偏偏有人要一个接一个的赶。步伐就慢了,开始我会总提醒性调侃你可后来是真的慢了再也快不起来了。挽着你的手也越发谨慎,但心里的恐惧是无限的放大,你吃得越来越少,脾虚得不行,那个喜欢告诉我北方什么瓜甜的老太太好像真的离我越来越远了。
一次说笑间,我问你,我其实不应该叫外婆的,应该叫姥姥的,对不对?好像什么都会老去,性情却还是那样的通达,你不忘调侃我,小时候逗你喊,你是怎么都不叫的,怎么今天想起来了? 就是觉得应该喊姥姥的。 你会计较这个?什么称呼不重要。
所以我竟然都是叫你婆,从未叫过姥姥。姥姥这个北方的称呼总会让我觉得你会离开。
我和妈妈去看你,妈妈说,其实只是换个地方见面了,这里更宽阔自然。我一时哽咽,这列再也没有那个爱冷幽默的老太太像太阳一样一面暖我一面调侃我了,再也吃不到饺子了,再也不会有老太太跟我剧透了,也没有那个老太太问我那件衣服好看了,我再也没有一个理由去一个地方了,我永远地失去了我的恒星。
这个老太太好强而坚韧,温婉而独立。
你照耀了我十八年,
这是第一个为你而过的鬼节,
我理所当然流泪的日子。
死亡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我以前觉得鬼节是迷信,而今我明白是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