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住在半山腰上,母亲一想到这事就来气,村子里面不给划地,让她家孤零零的一家在山腰上,去村子一趟多麻烦啊。我和姐姐都还没上学,整天也没个伴。
春天的时候山上野桃花从远处看一片粉一片白,夹杂着金黄娇嫩的连翘花,虽然还是冷得要穿着袄,倒也美得很。
母亲喂了猪,一家人吃了红薯湖汤,我和姐姐就在院子旁吸着鼻涕摘花玩过家家。父亲在院子里摆弄他的喇叭,过几天有户人家结婚早就请他到时去吹了。
喜事的时候喇叭上要绑红布,丧事的时候喇叭上绑白布。大部分都是不宽裕的人家,收钱的时候总会推让着少收些。
父亲母亲翻过山,去沟沟地里干活。父亲爱唱民歌,母亲只管干活。何老头子在山上放牛,山太深了,有时候没遇到别的放牛的一个人心里慌,就一天天唱山歌,总是那几句歌词,扯着个长长的调调。
这个季节最好捉野兔子了,父亲在集市上买了几个铁夹子,在庄稼地边通口出放着,第二天早上远远的就看到挣扎的野兔子。我们最喜欢吃了。平时也没有肉吃,好容易喂头肥猪大部分都是卖了过年。
晚上炒兔肉的时候母亲吩咐我们去房子后头的山脚寻些香菜,我们蹦跳着欢喜着去了。结果母亲倒酒的时候不小心倒了煤油,锅都着火了,我们回来一看吃不上肉了,委屈的哭开了。
父母去地里干活,姐姐就牵着摇摇晃晃的我去山洼里找村里的孩子玩,路过财伯家,那老头子就笑嘻嘻的问:你俩以后谁留在家里呀?
山里是要留一个女孩入赘的。
俩小姑娘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就大声又清脆的说:我们俩都留家里!
春天刚忙完,父亲就和一群汉子进城揽活儿了。
夏天实在是太热,可是干活的人们早早就起来上地。不敢偷懒呀。
好多时候都能看到蛇热的钻出洞来,在路边躺着乘凉。这个时候汉子就悄悄的拿着扁担撑子叉过去,抓住七寸抖一抖装到蛇皮袋里,拿去集市上换钱。
秋收的时候父亲回来了,兴高采烈的向母亲讨好着展示他的劳动成果,晚上闲着没事就在院子边数着那皱皱巴巴的钱。
我早晚要盖个像城里那样的好房子,明亮亮的,气派得很!父亲总是这样说。
母亲就吵吵,一天天往外跑挣了几个钱?我跟着你净受罪了。她望了望厨房案板上那一碗猪油,父亲走的时候是满的,回来这还是满的。
父亲心里憋屈的时候就蹲在院子边卷烟叶大口大口的抽。
早上起来母亲就找不到父亲了,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却发现麦子收了大半了,整整齐齐的摆在那儿,父亲低着头一声不响的呼呼的割麦子。
母亲忍不住笑开了,死小心眼儿的,快回去吃饭呀。
院子后面的槐树林金黄金黄的一片,风一吹都簌簌的往下落,我和姐姐蹬着树兴奋的跟着叶子手舞足蹈,天天在山里寻野枣子野樱桃往肚子里塞。
父亲砍柴,母亲在山上戴着粗布手套拉连翘,有时候看到柴胡或者是钱胡之类的药材也挖出来背上拿出去卖。
忙着忙着就过年了,深山里的雪格外的厚重安静,半天扑棱棱的飞过一只鸟儿。
挣扎的人儿们辛苦了一年了,可是过年一定要过好。村子里的人去集市买东西,互相打听着哪家的东西又便宜又好,回来的时候给孩子带些城里孩子玩的塑料青蛙、蝴蝶,还有一些一按会发光的小玩意儿。
诚心诚意的接送财神爷,希望来年的光景能比今年好些。给列祖列宗端些馒头摆些肉,一定要保佑来年好运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