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能够登上太空飞船,从远离大气层的高空向下望,看向中国河北的那一片,如果你的视力和想象力都够好,你也许会发现在晚上那里的白色灯光明亮似乎十分繁华。我告诉你,那是在上晚自习的高中生,或许还有一部分初中生。
而我们现在,正围成一圈,蹲坐在那些惨白灯光之外的幽深黑暗之中,面前是刚刚冒着极大风险躲过警卫的视线翻过操场的栏杆从学校外面的超市里买来的零食,当然,还有酒。
我们的周围是一片随性生长的无名杂草,高的矮的都有,从没有感受过被除草机和除草剂支配的恐惧,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整齐一致美观大方。伴随着它们的,是同样自由自在的虫儿们,它们的自由与不远处教学楼里的人们相比简直美得如同天堂。
这里是校园里未被开发的一片荒地,据说学校的开发规划图里这里会是游泳馆还是什么来着,不过与我无关了,在我在校之年我是肯定看不到它出现了。这是被大多数人遗忘的角落,尽管它的面积其实不算小,来这里的,除了一些情侣,就是翻墙去网吧的高人了,比如那边那位。
“那边有人。”我放下酒小声说。
“在哪?”大家一下子有些不安,除了我们这里还有别人?他有发现我们吗?
“大家别出声,先观察一下。”头儿说。
正拿着薯片的那几个顿时不动了,连正在咔嚓咔嚓的嘴也停了下来,白色的月光照在他们脸上,表情尴尬又好笑。
我往刚才发现人的方向看了看,那边已经是学校的边界了,低矮的栏杆估计拦不住任何一个身体正常的人,更不要提一个心中充斥着与人大战三百回合欲望的网瘾少年了。我对头儿说:“没动静了,应该没人了。”
头儿点点头,转身招呼了几个人弓着身子接着野草的掩护摸了过去,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没人了,估计是翻墙出去了,别理他,咱们继续。”
咔嚓咔嚓,吃薯片那几个终于不用忍着了。
我也拿起酒。我们这群人此刻和那位身手敏捷的朋友似乎也没什么区别,我小酌一口,想着。
“我们这样出来的机会也没几次了,”头儿看似不经意地说,“大家也快要毕业了。以后还不知道能见几次。”
“不管走到哪,我们还是兄弟啊。”不知谁说出了所有人心里的话。
“哈哈,说得对,大家永远是兄弟。今天晚上就当做是我们毕业之前最后一次这样出来玩儿吧,开心就好。”头儿举起手中的酒,“干!”
“干!”
我抬头看向挂在天空中的月亮,像是瓦蓝色的幕布上的一颗超大号珍珠,我们就是躲在幕后即将上场的演员,在为自己的第一次表演而紧张,紧张中又带着几分期待,期待之后还有一丝惶恐。这一次演出决定了我们以后能否踏上更高更华丽的舞台,演出更精彩的人生,也许有些荒诞,但这就是事实。
我想到演出过后大家就要各自分别,心里很是苦涩,端起酒,对着月亮微微示意,仰头一口喝干。
大家的酒也都喝得差不多了,随手把罐子往草堆里一扔,即使有一天有人看见这里一片狼藉,又能怎样呢?
时间不早了,上晚自习的人们已经下课了,我们得趁着人都走完之前离开这里装作是刚下晚自习的人才可以。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道明亮的手电的灯光从不远处打过来,我们都吓了一跳,保安大叔们这个时候就开始巡查了吗?我们决定立即散开各自寻找路线返回宿舍。
我和头儿还有另外两个兄弟一起向着手电光侧面的方向前进,却走到了女生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这条路上除了少部分情侣外就全是女生了,我们这几个大老爷们儿如果被发现出现在这里恐怕是有点难堪。正在我们纠结该怎么走时,我一扭头看见了旁边小河上的一座小木桥,现在是冬天,河里面没有水,我们可以躲到桥下面等到女生差不多都进入宿舍后再出去,这样也可以躲开保安大叔。
我和头儿一说,我们立马就跑到了小木桥下面,桥面的阴影完美地掩盖了我们的身影,我们就这样或坐或蹲着看着从教学楼方向走来的女生,我甚至能听到她们的说笑声,分辨出那个是长头发哪个是短发,这种感觉很奇特,就像是《龙族》里的守夜人所讲的那样,这世人不过是一群羊,而他是一匹强大的狼,他行走在世间就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
外面的人渐渐少了,拿着手电筒的保安也走远了,桥底下的我们互相看了一眼,虽然彼此的面庞都被阴影遮住了,但还是能知道我们都在笑。
“走吧?”“走。”
我们从河道里走出来,路上已经没人了,于是我们赶紧跑回了宿舍楼。不远处其他的兄弟们也都回来了。
“今天爽不爽?”头儿问。
“爽!”大家都说。
我回头望了望外面的月亮,不知我们还能不能像她一样再回到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