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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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林琼会为命运的无常而感到作呕,但他仍然活着,笑与泪交杂着。

也许从一开始,林琼就应该知道老天爷从来不在乎他的喜与哀,世事无常,毁掉他的生活,只是因为命运有这个能力。

"摧毁你,与我何干?"

所以,即使幼年失去父母的林琼好不容易才长大,好不容易才成家,老天仍然不怜惜他,而是带走了与他结婚不久的妻子。

有人说,亲人的离世不是一时的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整理好妻子的所有遗物,林琼感觉自己的心灵深处空荡荡,又时不时有寒风吹过,引起阵阵回声。

回家经过城市的马路,沿途不是呼啸而过的车流,就是无尽且尖锐的鸣笛声。

他们曾经约定一起去走下半生,约定老了一起旅游去看世界,但这些约定都变成了泡影。

林琼沿着马路在路边茫然地走了很久很久,最后,当他看到路边等车的人中,既有手拉手的一家三口,还有一对一对的情侣时,他所有的理智都溃散,他终于忍不住在马路边蹲了下来,抱头痛哭。

这太残忍了,别人有父母,有伴侣,而他什么都没有。

即使回到家中,他也只剩下自己了,一个人的夜晚那么长,那么冷,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房间变得哑雀无声,那些曾经存在的快乐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琼和妻子的感情很好,他早早地没有父母,是妻子陪伴他度过了孤独的少年和青年时期,对他来说,对方早已成为他的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正因如此,妻子去世,对他的心灵造成了重大的创伤。

时间过去了一段时间,剧烈的痛苦已经变成了麻木的钝痛,为了改变自己的生活,他报名了志愿支教活动。

  经过了四个半小时路程,林琼骑着摩托车终于抵达了那个自己要支教的小县城,这里位落于一个偏僻山区,只有一个希望小学,有四成的学生都是留守儿童。

  这里的天很蓝也很白,下了车,和煦的阳光下,一丝丝清风吹拂着林琼僵硬的脸,他缓了缓自己疲惫的心情,将自己的挎包从车上拿下来,上面有一个胡萝卜的小挂饰,明黄的颜色给这灰色的山区增添了一份亮光。

门口,老校长带着一群孩子迎接着他这个志愿来支教的老师。

这个时候,老校长看见了他挎包上的胡萝卜,微笑着问:"林老师,您喜欢吃胡萝卜?"

林琼摇了摇头:"我爱人喜欢吃。"

老校长以为是林琼妻子给他的纪念品:"您的爱人送您来的吗?"

林琼顿了一下,然后说:"她,走了……"

老校长内心叹了一口气,责怪自己不会说话,想安慰林琼,又怕自己再次说错话,只好重重拍了拍林琼的肩膀表示安慰。

为了缓解林琼的难过,老校长转移了话题:"林老师,我们这里的孩子都是很好的,就是我们这儿的条件您也知道,唉,请您多多担待。"老校长边走边向林琼介绍。

之前志愿支教的老师待不了多久都走了,老校长希望他能多教一段时间,又不好意思直说。

顺着老校长的指引,从那些孩子的小脸上,林琼仿佛看见了一朵一朵开着的花。

  那些贫困山区的孩子都是灰扑扑的,仰着一张张稚嫩的小脸看着林琼,有的家庭大人出去打工,老人行动不便,孩子每天会起很早,帮家里捡木柴,他们是相互照顾的。

  林琼进入到教室的时候,恍惚中觉得这样的场景应该在他的梦里出现过。

下课的时间,小孩子们围了过来。

他们给林琼唱歌,歌声清脆有灵气,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一群精灵,林琼听的时候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孩子们不好意思地向他笑,一个小男孩笑出了两个鼻涕泡。

在这里教学的日子时,林琼感觉到了一股很温柔的力量,像是春天的种子悄悄绽放,又带来了泥土的香气;像是坚韧的芽从土里绽放,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同时有几片叶子从树上坠落,又有风将它托起。

老天总是喜欢恶劣地夺走人的一切,但又总在狠狠地打人一个巴掌后再给人一个甜枣。

但他似乎真的重新感受到了生命的安静和美好。

每次放假时,林琼都会回到城里,去医院做复查。

他患有抑郁症,之前是中度,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治疗后,症状好转为轻度,在那之后他报名了志愿支教,轻度的抑郁并没有影响他的教学,他看起来,只是比较内向。

他爱那些孩子,出于一些自私的心理,他没有告诉所有人他的病情,也许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他不敢赌,他害怕别人知道后就不让他教这些小孩子了,他已经快要一无所有了。

在心理医生那里做完这一期的疏导后,他回到了家中,吃完外卖,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琼,林琼……林琼!"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房间里空空荡荡,他茫茫然地看着周围白花花的四壁,这才反应过来,妻子已经离开了,这个事实让他脸上的皮肤忍不住地抽搐。

孤独涌上心头,结束治疗后,他甚至没有等到治疗结束,就迫不及待地收拾行李回到了那所希望小学。

没有课,林琼就带着食物和衣服去学生家中家访,帮助留守的老人和孩子做饭,砍柴,喂鸡,洗碗等等,在这些琐碎而日常的家务中,林琼能觉得自己是活着的,他笑着与老人聊天,给孩子讲精彩的故事,在与学生和家长互动的温馨时光里,他渐渐忘记了伤痛,这里的人把他当成一个难得的具有责任心的,认为他慷慨大方,又勤快善良,不少人被林琼感动了。

但林琼何尝不是被这些淳朴而热情的孩子和老人冶愈着,为了回报他们,他想尽办法提高学生的知识面,用自己的积蓄一打一打地买书运来,钱不够,他就想办法蓦捐,联系社会企业,联系图书馆,联系教育组织。

孩子的家长很承他的情,都说他是一个好老师,虽然学生基础差,但他们很配合教学。

"老师,这道题应该怎么写呀?"而且,万幸的是,这些小孩子仍然拥有着求知欲。

林琼低头给那个孩子讲解,他的眼角弯了下来,眼中带着笑意,嘴角是上扬的。

课间的时候,他会组织一些比较新颖的活动,比如剪纸,跳绳,打羽毛球,工具和器材是他在城里买的。

看着操场上欢笑的孩子,林琼轻轻地眯起眼睛,感觉暖暖的阳光照在自己的脸上,照在自己的心里,将自己的心中因为一直下雨留下的雾气驱散,那些绝望和不安好像都再无踪迹。

要是能够一直这样就好了,可惜天不遂人愿。

有时候,林琼的心脏砰砰直撞又隐隐作痛,像是有人藏在自己的身体里,疯狂的敲击着什么东西。

起先他以为是小事,没有在意,直到那天,他心脏一缩,痛得握紧了拳头。

林琼去医院检查后,看着检验结果,瞳孔渐渐涣散。

他坐了医院的椅子上呆愣了很久,最后终于站了起来,一滴眼泪掉下来,摔在地上,摔成了几瓣,像是在地上开了一朵花。

回到希望小学的林琼看上去很正常,但是只是看起来,白天的时候,他仍然正常地教几门课,与孩子们开玩笑,下课的时候微微上扬嘴角着看着他们做游戏。

"老师,送给你。"一个小女孩眨巴着水润润的大眼睛殷切地看着林琼,他的心一软,收下了那把黄灿灿的野雏菊。

"谢谢你,很漂亮的花。"林琼弯下眼睛夸奖她。

得到了老师的表扬,小女孩很高兴,转身去和她的小伙伴分享喜欢悦。

夜晚的时候,他会痛的睡不着,要靠止痛片才能缓解。

那天他坐了起来,看着窗户外面的黑暗,心里是浓郁的悲伤,甚至夹杂着怨恨和绝望,但渐渐地,那些极端的情绪开始变淡,到了最后,他从床上起来,打开门,走到外面,抬头看见了天幕上的月亮,他想到了苏轼,想到了李白,想到了自己早早去世的父母,想到了自己离开的妻子,想到了自己反复得病的身体,最后浮现在他脑中的,是那些小脸如花儿般的孩子。

他不再怨恨,但心中仍然有悲伤和不舍,是的,他仍然留恋着这个带给他无数伤痛的世间,即使这世间带给他的往往是最沉重的打击。

林琼决定撑到他支教结束,然后若无其事的离开,不把他的痛苦带给那些孩子。

就这样,林琼度过了最后一段快乐的时光。

在林琼走的那天,他本想自己一个人偷偷在夜里离开,但他走到半路,突然就惊呆了,因为他看到,不远处的小山坡上,他所教过的孩子,整整齐齐地站成几排,用稚嫩而带着不舍的声音唱着一首哀伤的曲子。

大风吹啊吹

吹走了微光

大风吹啊吹

吹走了悲伤

大风吹啊吹

何人泪两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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