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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我说起她,仿佛她不是他的病人。
我不喜欢这里一如我不爱红色,这里外墙的红,让人感到窒息。如果我把猫咪带来这里,它会不会也被这些呆滞的眼神惊吓到,他们似乎此刻把我当成了一朵花,又仿佛想把我变成一只鹦鹉,让我更容易受到惊吓飞跃起来。明明知道飞不出去的情况下,成为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新鲜事物”。她怎么可能在这里已生活了三个月多!
她恶毒的叔叔还是把她送到了这里,她现在是孤儿了,他们终于摆脱了她这个累赘。
我走进她住过的病房,白色,都是白色,连一点灰色都没有,只在空荡荡的桌上,找到一支蓝色的水笔,笔帽在我抬眼可以看到的窗沿上。我想象着她站在窗边遥望我的样子。
他是她的主治医生,也是这里二层楼所有精神病患者的主治医生。她被送来时,是唯一一个不哭不闹的患者。
“她什么要求都没有提过,一直很安静地站在你现在站的窗边,随身的行李很少,最重的是几本书和少许本子。几次发作都因为有病人抢走了她的笔和日记本。”
“她没有病,没有。”我变得有点情绪失控,在他和我说话后。
“你那时候在国外进修?她的日记本上都是你的名字,我猜你就是她的闺蜜小鱼。”
“罗医生,她的东西在哪里?”
他走到床边,拿起那三本厚厚的日记本递给我。扉页上写着她的名字: 尐。我抱紧贴在胸口,“我能看看她在这里的一些生活片段吗?这里的监控,你们每天都在看着他们的一切,不期待他们能好起来吗?”
罗医生没说什么,带我离开了病房,来到监控室,现在小尐才从医院ICU出来,我的心情他想必可以理解。
我从小尐第一天来到这里开始慢慢看,直到她从二楼的那扇窗户跳出去那天。想了解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有多坚强,把所有的痛都放在了那三本日记里,却在无数次他们叫嚣着“她是疯子,她是疯子......”的那刻,恍惚地捂住自己的耳朵,蹲在走廊里。
“她不是这样的,她只是一个才20出头的女孩子,只是爱上了一个诗人,她像是那美丽的凤凰般飞翔在他的世界里,却忘了那个人头上的光环是会灭的,他最爱他自己。她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只是他灵感的来源而已,只是这样。她受不了他的多情,慢慢开始自残,还慢慢开始不爱说话,可我出国前明明给了她叔叔一大笔钱让他好好照顾她的,为什么?!”
罗医生扶起我,走回小尐的病房,我才知道在我离开后,他们就把小尐送来了这家医院,我给小尐叔叔的钱肯定被挥霍完了,在预付了这里三个月的费用后,他们再没来看过她,只是把我的电话给了医院,知道我一定不会不管尐。
“她似乎在等你,每天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捧着日记本在书写,只是让我替她买了很多这个颜色的水笔。”
“这里的人都是......?”
“对,都是精神病患者。 尐是最特别的一个,她、她,她很美。 他们认为她是同类又不是同类,每天在走廊里遇见时,才会对着她大叫疯子。她就会更沉默。晚上我巡房,会看到一地的废纸球,曾经好奇地捡起来读过,都是一些没写完的章节,但在我这个门外汉看来,都是极好的,就算从当中开始阅读她写的小说。”
“她曾为他写了一百多首诗, 他只是他自己。从没想过尐。 尐自身就是一本书,打开时有悲伤的海风在呼啸。” 我默默地握紧自己的拳头。
“那天她应该不是想......,有一页夹在日记本里的书签掉下去了, 想是伸手没够到,才掉下去......”
罗医生递来一枚书签,是儿时的我和尐一起抄写东坡词时做的银杏书签,我没想到小尐还保存得如此好。
“这里的药物对她伤害很大吧? 她根本没有病,她不是疯子。”
“后来我慢慢减了她的药量的,改成了维生素片, 我希望她能慢慢好起来。”
我想起在监控视频里看到的,他坐在床边捧着她的第一本日记读。
后来我给罗医生发了信息:尐不是疯子,她是最忠于自己的实践者,一个天真的和感伤的小说家!
尐在慢慢地恢复,假肢可以帮助她慢慢站起来了,我会用轮椅推着她在医院的花园里慢慢走走,她看着我的眼光温柔,“我的你看完了?”
“我给一个熟悉的编辑送去了你的稿子,她说可以出版,后续会来这里找你聊啊。”
“他不在我故事里,故事里的他是勇士,”
“我知道的,你卸掉了他的光环,真正的勇士才能入你的故事里。”
罗医生慢慢靠近我们,停在尐的轮椅旁,蹲下来抬头看着尐,伸出自己的双臂慢慢环住她,尐闭上了眼睛,眉头皱起又舒展开。
我知道接纳不容易,在一切突然发生又刹那结束后,我们能怎么做?答案只是听从内心的声音。
属于尐的第一本书,书名很普通——《沙鸥》。书内页里有一张尐的照片,她穿着绿色的短裙,那时的眼睛明亮,没有一丝忧伤,长发飘逸在周边的粉黛乱子草上,像是一个精灵。
【本文为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专题作者R小鲸之邀创作,主题为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