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说，他是佛。

      他出生的瞬间，吉祥的五彩云朵堆满了山南的天空，祥瑞的甘霖淋遍了琼结的草木，随即云收雨歇，一片如玉片般晶莹剔透的薄月出现在了天空中与太阳交辉相映。凡是伟大的人，出生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奇怪的天地奇观，大多数都是后人杜撰的，为了突显出伟人的与众不同。

      他生于一个普通家庭，父母之间情感真挚，并没有因为婚姻之中遇到的阻碍各自逃离。他的父母在结婚的前几天，要账的人上来收了他们的房子，筹备婚礼的钱，还有那头牛。看着眼前的苦日子，他的母亲还愿意和父亲双宿双飞，这样的好女人，去哪里找呢？爱情里面最可贵的就是无论贫穷或是富贵，两个人都愿意不离不弃，守护彼此。在一个拥有爱的家庭里成长的孩子，注定也会成为心中有爱的人，他的爱定义更宽泛，可以是人世间的万事万物，他的胸襟，让无数人赞颂，只因为他是活佛的转世。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层身份，他或许也会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平凡的过完一生，不留下任何痕迹。

      在西藏自治区拉萨市中心的玛布日山上，人们远远的就能看到一座白色的宫殿，静静地俯视着拉萨，它叫布达拉。是松赞干布娶了大唐的文成公主，为她修筑一座华丽的宫殿，以夸示后代。外表看起来华丽的宫殿，里面却是暗流涌动。

      随着五世达赖去世，他最喜爱的弟子（第巴）夺取了权利的宝座，迟迟不肯让位。五世的离世，被他隐瞒了整整十五年，而在这些年里，他表面上是在寻找第五世的转世灵通，实则是在巩固自己的权位。一个人在高处待久了，心态难免会发生变化，毁掉一个人最快的方法就是给他一定的甜头，然后拿走，而第巴显然是不想让出这份甜。

      五世的转世灵通找到后，沉寂许久的各股力量再次蠢蠢欲动，不得已，第巴只能将灵童一家迁走。到了新的地方，当地的富家子弟都把他们一家当成贱民。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改变了当地人对他的看法，他也因此结交了一生当中最重要的兄弟。

      到了秋天，野耗牛进入了发情期，公耗牛会展开一场搏斗，只有赢了的才能和雌性野耗牛交配，而这些失败者不得不俯首败退，退的再远也湮灭不了血液中沸腾的情欲。失败者汇聚在一起，向山下的被人类驯化的家养耗牛冲去，在野耗牛的世界中，他们是弱者，但是在家耗牛的眼里，他们是不折不扣的强者。所以，这劫掠，不是偷袭。

      野耗牛硕大的身躯在草场上跑动起来非常震撼，如同黑旋风般。奇怪的是，这股黑旋风没有直接冲进村子，而是在半路上迟疑了片刻，突然改变方向向孩子们冲来。就出现了“四五十头野耗牛组成军团在灵童阿旺面前刹住了脚步”的画面，它们都低垂着头，甩着尾巴发出有些像猪的低沉叫声。

      其他孩子都很震惊：“你不害怕吗？你和它们说了什么？”

    “我不怕，它们没有恶意，我说谢谢你们来看我，这不是你们的地方，回去吧”。

      多年以后，当他成为仓央嘉措，有个故事在草原上流传开来，只是故事里面没有那群顽童，只有尊贵的仓央嘉措在草地上打坐，一群迁徙的野耗牛排山倒海般地奔跑到他面前朝拜，他慈悲地为它们摸顶祝福，消除罪孽。

      正是因为在这次野耗牛事件中，他拯救了卓玛，有着月亮般皎洁容颜、太阳般明媚光辉的少女卓玛，在阿旺嘉措的心中偷偷丢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细小的种子潜藏在阿旺内心深处，在白天某一个欢乐的瞬间，或是夜里某一个夜静的时刻，会悄悄发热、膨胀，最终拱出了一枚小小的芽。芽儿在一个又一个日改交苦间伸长、长大，钻出组密的叶子，最终密密匪速蔽了少年的心房，于是，少年那颗原本天然坦诚的心，有了自己秘密的天地。

      那便是，爱情开始。

      我们的灵童阿旺从小就不是一个普通人，那些在别的孩子看来繁复深奥的词句，灵童念来仿若从胸中流淌而出的澄澈泉水，一副自然天成的样子。师父开始讲述印度古代文学理论《诗镜》，这是学习声明的基本书籍，作者檀丁在书中讲述的紧密、显豁、同一、甜蜜、柔和、易解、高尚、壮丽、美好和暗喻等等美好的诗德，让阿旺为之陶醉与神往。这位生活在公元7世纪的古印度诗人，跨越千年时间为少年阿旺指开启了诗之语言的灵门。

      月色清朗之夜，阿旺没有早早入睡，他看着窗外的圆月，絮絮念诵心头涌起的诗篇。

和风吹动我窗，

可是来自故乡？

请去寻找我青梅竹马的恋人，

将她带到我的身旁。

      此时此刻的他，一定万分思念自己的心上人。这时候他已经被接进了布达拉宫，卓玛分别之后，相爱的两个人再也没有见过。在布达拉宫学习的这段日子，仓央嘉措经常给卓玛写信，可是从来没有收到过一封回信。这一天，卓玛的亲哥哥来拜访，才得知卓玛要嫁给一个蒙古王子做妃子，仓央嘉措止住了脚步，没察觉自己已经落泪了。因为身份和被赋予的使命，他无法像个男人一样夺回自己心中所爱，只能选择黯然神伤，默默地祝福。

昔日热恋的情人，

成了别人的新娘，

相思折磨我哀愁的心，

让我容颜枯瘦。

      也许天注定他成不了一个让姑娘幸福的情郎，还是做一个佛爷更好，此后仓央嘉措上课用功了许多，不在神游物外。两年时间，无论是学问还是头脑都出类拔萃了，骑马、剑术也颇有建树，堪称文武全才。

      本以为他的前途一片光明，然而有一天第巴看到他修建的“龙王潭”，对他说：“你只要做一个好活佛即可，为国为民的事情，就交给我做了”。此刻，仓央嘉措才知道第巴需要的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傀儡。

      明白了第巴的野心，仓央嘉措也变得抑郁寡欢，他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第巴与仓央嘉措的隔阂日益加深，双方彼此关注，又都不在乎。第巴认为控制一个无权无势的空头达赖佛不是难事，不足以上心。仓央嘉措则认为，事已至此，争夺权势又有何用，更加我行我素。

      第巴的双手就在以保护之名剥夺了他的人生，他失去了爱人，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权利，失去了梦想。

      他经常趁夜化名出游，沉迷酒色，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大才子，从此声色犬马，那是受了多大的挫折呐！

      第巴为了紧紧把控手中的权势，不惜亲自把卓玛指给固始汗的儿子做妃子，甚至把卓玛的亲哥哥，仓央嘉措最好的兄弟头颅割掉。他一生的不幸，都源于此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达赖转世，或许此刻早已有了幸福的家庭，可是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

      好在邪不压正，第巴为了解决拉藏汗，走了一步荒诞的棋，他买通了拉藏汗的贴身侍从，让其投毒。事情败露后，第巴被绑了起来，最后死于卓玛之手，真实大快人心。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无论你做了什么，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你伤害的那些人，做的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最终都会以另外的方式降临在你身上，因果循环。

      在百姓的心中，活佛永远都是活佛，是真神的转世，不会因为喜好游乐就丧失了神性。拉藏汗抓了他，迫于压力又不得不放了。仓央嘉措又获得了自由，可是天下之大，他又该何去何从。他想过让湖水慢慢将自己浸没，被自己所养的小黄狗所救，故事到了这，也算是以喜结尾，然而据传事实上他在押解途中圆寂，终年23岁，呜呼哀哉！天妒英才！

      活佛是引导者，不是拯救者，真正拯救人们，给人们以奇迹的是人自己。

      十四年的山野生活，使他有了大量的尘世生活经历，以及他本人对大自然的热爱，这一切都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他不仅没有以教规来约束自己的言行思想，反而根据自己的独立思想意志，写下了许多缠绵的诗篇。

      如果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或许他才不愿意做这个活佛，失去了爱情，也失去了自由，做一个平凡的人，享受生活的简单快乐，却是他此生都无法如愿以偿的憾事。

                      ——文／紫青  2021/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