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回老家,发现家里最显然的变化是母亲的确老了,二哥靠谱了。
母亲虽已过古稀之年,但身体一向硬朗。可今年自己却洗不了脚了。说她老病缠身,气管炎使她喘气艰难,尤其是洗脚时身子曲下搓脚,一口气实在难接。于是二哥接管了这光荣的任务。
春节在家待了一周,每晚9:00睡觉前半小时,二哥准时端盆冒着热气的洗脚水从他的屋子一路小跑到母亲的屋子,满脸洋溢着憨笑,嘴里调皮的调子招呼着“太上老君,泡脚了。”二哥先将洗脚盆搁在地上,母亲很习以为常的,面无表情的将腿脚挪到炕头,二哥很娴熟的将母亲的袜子脱下,再把小马扎放在母亲脚下,接着将洗脚盆放在小马扎上,高低恰好母亲腿脚的高度。二哥奶声奶气的口吻问道“妈妈,水温合适不,可别凉着,也别烫着,可要把太上老君伺候舒服,否则会给我掉脸子,耍脾气。。。。。。”这分明水温根本不用二次调试,纯属逗老妈舒心。老妈虽一言不发,可从她老人家合不拢嘴的乐呵劲儿就得知内心的舒心不已。为了跟随母亲腿脚的高度,二哥高大的躯体柔软的蜷缩三折蹲在地上——揉,捏,搓,拿。
此时老妈的脚在二哥手中就似珍宝,不可有半点闪失。我平生第一次看到一个四十不惑大男人的细心,我平生第一次看到了真人版的羔羊跪乳真情画面,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二哥很靠谱。
说到靠谱,我二哥的靠谱,要从我儿时记忆说起。二哥整整大我十岁,因此从我记事眼前就有他青春年少的潇洒图景。二哥上学时经常被老师请家长,不是因为打架就是没写作业,要么就是逃学或跳迪斯科。上到初二就彻底辍学了,因为我父母实在不好意思再与他的班主任见面了。从此二哥彻底解放,逍遥人生——身穿的确良雪白衬衣和蓝色喇叭裤,脚蹬黑色白底高跟鞋,手提单卡录音机,嘴里哼着“一个叫路灯下的女孩”(八十年代经典迪斯科歌曲),三五成群的青年男女不分时间不分场合,更不怕所有人的言论,自由的狂蹦迪斯科。只求得自我陶醉。(这一切行为举止可是八十年代初“弄潮儿”的象征。)青春时尚的二哥使教书育人的父母脸上无光,母亲成天怪罪父亲不打二哥,“打残废了他就不丢人了”。当时我老为母亲这句话替二哥捏把汗,唯恐真有那么一天二哥真被父亲打残废了。后来,有那么一段时间,二哥不见了,听人说他扒火车跑了。。。。。。我记不大清了,似乎过了大半年的时间,有一天,我家来了好几个身穿橄榄制服的警察,在里屋和我父母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最后母亲嚎啕大哭,父亲沉默不语,警察走了。我知道家里出事了,出大事了。可父母最终没告诉我什么事,我也不敢追问。随后几年我长大了几岁,顺其自然得知二哥坐牢了,也是很顺其自然的接受这一信息,因为家里所有人都已经很平静了。一直到我十四岁那年见到了二哥回家了,他仍然一尘不染的讲究仪表,青年的二哥比少年的二哥更英俊帅气。(此时二哥正值二十四岁。)只是安静了许多,再也不像以前那么肆无忌惮的追逐时尚。我内心老存好奇“二哥为什么坐牢”。一次机会我问他,他也告诉了我“打人了,失手,打死了,坐了八年牢”。当时我不懂的长达八年之久的时间概念,也不懂的八年时间对一个青春年少的人有多重要,更不懂的长达八年的牢狱之灾对一个年轻人所有所有的改变。。。。。。
这就是二哥在我儿时不靠谱的印象,给全家人不靠谱的恐惧。可如今眼前温情画面让我不禁觉得心里泪汩汩的。为二哥当年青春无知摔得太惨?为一老一少温情脉脉?大概是因为二哥今非昔比的靠谱吧。。。。。。
人的成长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