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的镜子》

棺材覆盖着儿童的脸庞

书本

书写在乌鸦的内脏

野兽举着一朵花在踱步

岩石

在狂人的两肺间呼吸

这

这就是二十世纪。

《贝鲁特的镜子：1967》

1

街道是个女人，

当她忧伤的时候，诵读《开端》章，

或者画着十字。

夜晚，在她的乳头下

是个奇怪的驼背，

往自己的口袋里，塞进

吠叫的银色的犬

和熄灭的星辰。

街道是个女人，

噬咬着每一个过客；

在她胸旁睡着的骆驼，

对着石油

歌唱（每一个路人都在歌唱）。

街道是个女人，

从她的床榻，

日子和鼹鼠坠落而下，

人坠落而下。

2

玫瑰画在鞋帮上，

大地和天空

是色彩的匣子，

在地窖里

涂画着棺材一般的历史。

在星辰或濒死民族的呻吟里，

横卧着男人、少年和妇女：

没有裤子

没有遮蔽……

3

怯懦的女人，

腰带上挂着金制的

钱袋。

选自《戏剧与镜子》（1968）。

镜子，照出自我。从镜子里，你可以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你，却又不是完全的你。

镜子里照映出来的你，是什么样的？长着怎样的一张脸，怎样的发型和肤色，怎样的瞳孔和双眉？你的眼里映着怎样的乾坤大地？或许那里盛着你的过往，所有的单纯与沧桑。

你的眼里，你的脸庞，或许映照着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心。

二十世纪的镜子，是苦难的映照。战争让棺材盛不下儿童的尸身，野兽如魔鬼，举着玫瑰花横行霸道，狂人的两肺之间，是岩石，硬如铁石，才如此残忍。二十世纪是进步与磨难的世纪。

有人诵读《开端》，颂穆罕默德的丰功伟绩；有人画着十字，追随上帝的步伐而来。一个信仰的世界，是人精神的反射，那里藏着你的一切想法，可怕的、无聊的、有意义的。

街道像个女人，噬咬着每一个过客，如此凄凉。街道似那面镜子，刻录着旅人所有的悲欢。“人在坠落”，世界在坠落，那是你的人生写照，要么往上走，要么往下流。

镜子是女人的，是男人的，是社会的，是世界的，是历史的。

你可以想要巫后的那面魔镜，照出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但是，你该忘却这类罗曼蒂克，用一面全新的镜子，去审视世界，审视生命。

2019年1月22日 当归

诗歌译文选自：阿多尼斯著，薛庆国译，《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译林出版社，200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