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对于甘山的寻访历时数年仍一无所获。我曾经在网上发帖，询问百度，还曾打电话到黔南的荔波县政府询问该地有没有叫甘山的地方，结果被警惕的女工作人员质疑是不是间谍。后来在研究张三丰祖师生平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他曾经在黔南平越（即今日的福泉市）的福泉山朝真礼斗以及候诏飞升。这段典故让我产生了很多遐想。
首先，丰祖当时已是得道之人，内丹有成，且与弟子沈万三炼得外丹，完全具备飞升的条件。只不过天上规矩有度，不是想上就能上的。而丰祖在福泉山待了四年后又下山，这是否意味着飞升失败了呢？如果是，原因是什么？是人世间的使命没有完成，还是积累功行不够，尚未达到飞升的标准？但是不管怎样，丰祖于此选择朝真礼斗必有他的理由。莫非这里更易与天界沟通？就像过去帝王选择于洞天福地投龙以表明心迹……带着这些疑问我决定以此行代替甘山的寻访之旅。
刚从贵阳东站下车即遇到了警察盘查。或许是他们最近正在搞什么活动，但这种待客方式让我感到意外。直到看到他们也盘查其他人，并非针对我一人，心里才稍微平复些。接下来是在公交车上浏览贵阳街景。看着那些破烂的地面与房屋，再联想到这几年经济的不景气，不知道该对它的未来抱以希望，还是对这种发展的迟缓致以叹息。毕竟它让我想起了二十年前的武汉。
停留一夜后想去贵州省图书馆查点关于福泉山的资料，但这里号称全年365天无休却偏偏在周五9点至14点要内部学习。门口的告示在注明“不接待读者”的后面还不忘“谢谢合作”。看着被设置了障碍物的大门，我只能悻悻地走到一路之隔的省美术馆，看了一场全国性的美展，也算是不枉此行。
中午乘火车到了福泉。在福泉车站下车后同样是乘坐公交车，但一路观感大相径庭。福泉虽是县级市，但矿产资源丰富，所以人均GDP于省内名列前矛。整齐的街道两侧是崭新的厂房和一幢幢高楼，干净的标识牌亭亭玉立，似乎在伸展着蓬勃的生命力。我在距离预订好的酒店前下车，去福泉图书馆想查些关于福泉山的资料。工作人员很客气地接待了我，并给了我足够的空间与时间在馆室里查阅资料。结果不出所料。对于这座号称“黔南第一山”的地方，并没有史料足以支撑它与洞天福地有什么关联，但这并不妨碍我去寻访丰祖足迹的热情。
（二）
这天一大早我就进了园，但仍然落在了炼太极的人们后面。一位道长带着众人在张仙祠与高真阁之间的空地上，晨炼已接近尾声。
张仙祠置于高台之上，面阔七间，深五间，主供丰祖的木雕贴金坐像。丰祖两边分供张仲景与孙思邈两位药王爷。祠的对面是高真阁，这名字似乎是为纪念丰祖当年所寄寓的道观——高真观。阁面阔三间，深三间，三层阁楼式仿古砖混结构。其中一层供真武大帝，二层供玉皇，三层供三清。高真阁的东西两侧分别是礼斗亭与伴仙亭，再向外是吕祖殿与父母殿，所供不言而喻。
这些建筑在六百年间屡遭毁坏，最后一次复建大约于1999年。看得出来，不仅所有建筑的造型都中规中矩，而且皆是因地制宜之作。即这山的体量不大，山顶的空间有限，所以得做得气势有度。
高真阁的前方有株回生桂，桂旁有汪葫芦状的水池叫浴仙池。传说有得道高人用这浴仙池水将近在咫尺的桂花树起死回生。如今这树虽然健在，但枝干黝黑且赤裸，显得有些老态龙钟。倒是这池水在一圈石栏杆的围护中显得静谧又神秘。
高真阁的右前方是福泉历代名人堂。堂后是似成独立体系的小公园。园中有座巨大的龙虎池，现在池水已近干涸，龙虎雕像清晰可见。东侧有一亭带着明显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痕迹。池的西北侧有另外一池，池水体量与浴仙池差不多，前置一碑，上刻字迹模糊的三个字“福泉山”。碑外有座叫对奕亭的四角凉亭。大概是方位在主体建筑的西侧，略有些光线不足，抑或是这里雾霾严重，长年不见阳光，再加上人迹罕至导致人气不足，所以在这片小公园里的岩石上缀满了青苔，包括附近的城垛上。
酷爱这里的幽静，于是在对奕亭的廊椅上小坐了一会儿。想想丰祖的修行过往，心中感慨万千。他老人家于67岁才于终南遇火龙真人。按说在好地方遇见了好师父，修行该突飞猛进才对，然而四年里收效甚微，乃至于不得不重回尘世积铅六年。这说明了什么呢？是他元阳已严重亏损，还是说年届七旬仍然心态不稳，需要再次红尘炼心？说老实话，我更倾向于前者。那么尘世积铅的诀窍与原理又是什么呢？积铅的重要性该如何理解呢？这些关于丹道的话题不仅对世人来说是天方夜谭，即使是修道人也难以面对。
后来丰祖入武当“调神九载而道始成”，这不仅意味着内丹已结，而且已孕出阳神可以隐显江湖。再后来，丰祖四处云游，于金陵度化了沈万三，并助其成为当地首富。又于120岁左右的时候挂单宝鸡的金台观，于某次神游中因为无呼吸差点被观里的人活埋。1368年结庵于武当并收徒些许。1392年（洪武25年），与沈万三再次相遇于滇，并合力完成了外丹的炼制。沈服食外丹后携家人飞升而去，而丰祖则于次年来到了福泉山。选择这里为朝真礼斗候诏飞升的地方，实在是耐人寻味。是因为这里的气场更易通天，还是这小小的山头易与其他洞天往来？丰祖下山回到武当的那年正好是建文元年。建文帝只在位四年即被朱棣篡位。后者为讨好丰祖也为神化自己而大修武当，且数下帝诏迎请，但丰祖坚辞不受，并于永乐十年（1412年）不知所终。
回望历史像是浏览一副修行人的恢宏画卷。其中甘苦如人饮水，其中玄机莫说浑浑噩噩的世人，即使是对于穷经皓首的学者们来说也是云遮雾罩。正所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丰祖的状态与心迹岂是我辈凡夫所能窥得一二？小坐后远望，烟城远山，浓雾薄日，一切似不明朗，犹如丰祖与诸多高人的过往。
下山途中见到了这山标志性的泉水——福泉。它被置于一座半亭下，飞檐青瓦，两根龙柱尽显尊贵。亭下有四字“福如泉涌”，寄寓着当地老百姓对这泉水生生世世哺育的无尽感激。
泉旁有一座碑园，记载着人们对丰祖的讴歌。只是这讴歌到底是为自己留名还是发自肺腑地出于景仰丰祖？《道德经》有云：太上，下知有之……意思是一个人境界至高时，人们只是知道他的存在，而对他的状态与心迹却如雾里看山，不知所以。想想丰祖于世人来说即是如此罢……
2025.3.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