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女作家海达.科瓦莉的回忆录《寒星下的布拉格:1941-1968》(Under a Cruel Star)开篇写到:
在我生命中呈现出来的风景是由三股力量构成的,其中两股力量曾摧毁了世界的一半,但第三股力量却难以用肉眼察觉,它卑微而弱小,藏在离我胸口左上方一两寸的肋腔,像是只羞怯的小鸟...第一股力量是阿道夫·希特勒,第二股力量是约瑟夫·维萨里昂诺维奇·斯大林。这两股力量使我的生命成为欧洲中部一个小国的历史缩影。那只小鸟,也就是第三股力量,帮我活下来向后人叙说我的故事。
捷克首都布拉格几乎位于整个欧洲的正中心,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捷克无疑是属于中欧的,然而在政治概念上,它属于东欧。东欧是这样一个人为的历史概念,它包括了柏林墙东面直到俄罗斯的广袤的土地与众多的人民,就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欧洲割裂成了东西两半。
如海达所说,在20世纪短短百年的历史里,有两股巨大的力量席卷的欧洲,前一股力量将整个欧洲甚至整个世界卷入无尽的灾难中,而后一股力量偏爱东欧。
海达将自己称为“历史缩影”实在是再恰当不过的陈述:1944年,她的父母在奥斯维辛集中营死于毒气室,而她自己和她的丈夫则幸存了下来;捷克斯洛伐克由共产党执政后,他丈夫在政府任职,当上了外贸部副部长,然而却由于莫须有的叛国罪名,在1952年12月13日被处以绞刑。她所承受的痛苦,不仅仅是她自己的,也是布拉格的,是捷克的,是整个东欧的。于是在1968年,苏联的坦克开进布拉格之后不久,海达假装去休假,逃离了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成了一名流亡作家。
在那漫长的时间里,有无数的人远离家乡,成为了流亡者。
历史上少有如东欧的流亡者这样人数众多、影响深远的流亡群体,其中的伟大作家不胜枚举,光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就有索尔仁尼琴、米沃什、布罗茨基、赫塔.穆勒等等,在这之外还有我们耳熟能详的米兰.昆德拉,茨威格等众多文学名宿。他们都曾经远离故土,流亡他国。他们个性不一,经历也不尽相同,但如果我们把东欧流亡作家看做一个群体,一个作家群的话,那么他们的共同点可以浓缩成两个词:“流亡”与“苦难”。
这几个字沉重且迷人,使我想一窥究竟,于是花了一点儿时间查询资料,选了几位属于这个群体的大师的几本著作,列出一份书单,打算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好好读一下,算是对那个时代的一种遥望。
来遥望一下那个荒诞的、幽默的、离奇的、狂欢的、沉沦的、张狂的、缄默的、灰暗的时代。
诺曼.马内阿(Norman Manea)
罗马尼亚作家,旅居美国
马内阿是一个格格不入的人,在他的祖国罗马尼亚,他反对政治家同时也反对艺术家,流亡到美国后,却坚持用罗马尼亚创作,不愿意过分深入的融入。正如《论小丑》中他反复使用的自我定位,他是每个阵营里的局外人。“遭排斥是我们唯一拥有的尊严。”
《黑信封》
“我努力寻找一个隐喻,表现我们封闭而残缺的社会,表现内心难以释放的压力和痛苦,表现人们的沮丧和挫败感。我要创造另外一个现实,来表达我们实际的生活:无尽的队伍(为了面包、手套、肥皂、汽油和手纸)、可怕的医院,无处不在的告密者和夸夸其谈的骗术;寒冷、害怕、玩笑、默然、疲乏、恐惧甚至我自己的痛苦。孤独的个体和群众。绝望、爱、恐惧、罪恶、脆弱、幻想和噩梦。”
《流氓的归来:一部回忆录》
“《流氓的归来》叙述时间和空间不断发生跳转,你得努力辨析这些关键性瞬间……时空与时空的转换毫无预警,叙述语言又宛如梦语,马内阿并非有意为读者阅读制造障碍,而是似乎他自己就身处命运的多重梦境。”
《论小丑:独裁者和艺术家》
“独裁者和艺术家的关系,就是“花脸小丑”和“白脸小丑”。在马内阿看来,自己的祖国早已成为一个荒谬的马戏团,权力的白脸小丑支配着成千上万生活在恐惧中的无名百姓,把他们塞进他马戏团的监狱里。花脸小丑唯一能做的,只是忽视他的存在。”
米兰.昆德拉(Milan Kunder)
捷克作家,旅居法国
在中国,米兰.昆德拉面对着是两个极端,一些人视他为从不曾谋面的知己,另一些人认为他晦涩难懂、卖弄玄虚。然而对于米兰.昆德拉本人,却从不愿意被贴上任何讨喜的标签,他不承认自己是流亡作家,不愿意以母语捷克语写作,不答应接受采访,不希望代表任何人。他跟任何人都不想保持一致,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固守自我的人,却在世界上获得了数量巨大的蹙拥。
《好笑的爱》
《好笑的爱》是一部短篇小说集,包括米兰.昆德拉早期的十个小故事,其中第一个小故事《谁都笑不出来》仿佛在与书名呼应。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米兰.昆德拉最有名的作品,也是被摘抄名言警句最多的作品。从这部作品里,你可以看到米兰.昆德拉笔下那种莫名其妙但又令人着迷异常的叙述手段,仿佛透过诡异的断层看到奇特的花纹。但实际上,他可能只不过是尽量想用自己最贴切的表现手法,来讲一个故事。
《笑忘录》
另一部关于布拉格,关于布拉格之春的小说,依然是断裂的时空,不同人物的命运,被时代巨大的旋涡搅乱。
《告别圆舞曲》
我更喜欢这本书的另一个译名:《为了告别的聚会》。
《生活在别处》
书名就已经暴露了它在中国的地位。
海达.科瓦莉(Heda Kovály)
捷克作家,流亡美国
海达.科瓦莉于2010年去世,去世时享年91岁。她是一个长寿的女人,也是一个顽强的女人;她无数次从死神身边擦肩而过,却都坚持活了下来。然而她的至亲们则不是。
她经受的苦难比她度过的岁月还要多。
《寒星下的布拉格:1941-1968》
这是1988年出版的一部回忆录,回忆在1968年戛然而止,然而苦难没有。
索尔仁尼琴(Aleksandr Isayevich Solzhenitsyn)
俄罗斯作家,流亡美国
这个生命力顽强的老头儿,他一生都在说真话,为此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却也因此入狱、驱逐流放。50年代他因故入狱,罹患胃癌,医生说他只能活三个星期,却都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他以“我绝不会比我的书更早回去。”作为对自己祖国的宣战,并终于获得胜利。
《癌症楼》
一部充满象征和隐喻的作品,它描写的不仅仅是索尔仁尼琴和其他病房里病友们的癌症,还有他所生活的社会罹患的不治之症。
《第一圈》
“那些没有罪行的科学家们,在玛尔非诺没有人权、没有自由,甚至连“性”的权利都没有的非人生活。”
《古拉格群岛》
伟大的史诗般的巨著,大家都知道,书名中那个与世隔绝的,荒诞的古拉格群岛象征着什么。
《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
中短篇小说集,索尔仁尼琴的成名作。
马洛伊.山多尔(Sandor Marai)
匈牙利作家,流亡美国
马洛伊.山多尔是一个主动流亡者。没有遭到过流放,本可以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的他曾说到:“我之所以必须离开,并不仅仅因为他们不允许我自由地写作,更因为他们不允许我自由地沉默。”这不仅仅有关良知,更重要的是他把一个人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作为一个自由的个体,看的异常重要。
他生于奥匈帝国的一个贵族家庭,字里行间无法遮掩帝国的贵族气质。
1989年,他在看到曙光之前,在美国自己的家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个市民的自白》
这本分为两部分的自传体小说写于1934-1935年,正处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间那短短的十几年的夹缝中,“书里有名有姓的人物多达上百个,从皇帝到女佣,从亲友到邻里,从文人、政客到情人、路人、妓女……马洛伊从德国、法国、英国、瑞士等西欧国家,写到东欧的布达佩斯,各地人文历史宛然在目,无数历史人物呼之欲出,可谓一部大时代的百科全书。”
《烛烬》
“在扣人心弦的激烈争辩中,马洛伊用沉郁如挽歌的文字怀念逝去的帝国时代,还有随之消逝的贵族品德和君子情谊。奥匈帝国面临衰亡时的哀伤,以及世界秩序坍塌时人们传统道德的动摇,在字里行间纤毫毕现。”
《伪装成独白的爱情》
“爱情不堪直视,孤独才是唯一真相。”
雅歌塔(Agota Kristof)
匈牙利作家,流亡瑞士
1956年,雅歌塔因匈牙利反俄暴动随前夫避难至瑞士,后在瑞士定居,其成名作《恶童三部曲》据说是根据自己经历改编。有人说雅歌塔是一位带着爱国心流亡并客死他乡的“叛国者”,但毫无疑问,“受害者”是更加适合她的标签。
《恶童日记》
《二人证据》
《第三谎言》
东欧是盛产文人巨匠的地方,而巨大的苦难往往压榨出最密实的文字,最伟大的叙述。在查资料的时候,面对浩瀚的历史与一个个响亮的名字往往心生缥缈感,自己穷一生不能得窥沧海之一粟。认真筛选出19本书,仔细回顾选择的理由,却毫无见地。没有选布罗茨基与米沃什的作品,仅仅是因为对诗歌无感;没有选赫塔米勒,仅仅是因为不喜欢那些书名。而这三位却都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第一次给自己列书单,花了大量的时间阅读相关传记、历史、评论,越读越彷徨,越惶恐。越发觉得自我的肤浅。
总之,19本书,先读完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