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幽暗寂静的小屋里,一个枯瘦的女人盘腿坐在炕上,背上披着一条肮脏的小毛毯子。她头发乱蓬蓬的,有几缕还被汗渍黏在了额头上,眼里糊满了眼屎,脸是灰白色的,很脏,身上还散发着恶臭。她有好长时间没有清洗自己了,可她并不在意这些。
此时她的右手正握着一部有些掉漆的,看上去不知被转了几手的智能机,用干瘪的指尖点在手机屏幕上,不断的向下划着。她在看一则网络新闻下方,数万条的评论内容。
准确来说,应是网友对她所犯下的过失,疯狂的谴责:
“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却死了。”
“心疼孩子,这女的就活该,怎么不去死!”
“3个孩子?不符合国家规定吧!超生不该被抓吗?23333..”
“我看她可能故意把车开水里的,本来想淹死两个女儿,没想到把儿子也搭上去了…”
“应该判罪的吧!没准她真是故意的,太可怕了!”
一条条的评论向刀子般狠狠地戳进她的五脏六腑。她忽然哽咽出声,可干涸的双眼早已流不出来任何可供她宣泄的泪水。她只好大声的喘息着,胸脯上下起伏的厉害,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洪水猛兽即将从身体里冲破出来。
忽然,她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脸颊两边又多出了两道红色的印子。脸上都是伤,显然她不止第一次这么做了。这两巴掌好像将她瞬间打醒,她将目光缓缓投向那根盘踞在角落里的麻绳,嘴角猛地抽动了一下。
她下地,如一具干尸一样,直直的向那条麻绳走过去…..
1
冯贵生去县里面拉货那天正赶巧是周末,胡兰怕三个孩子在家没人管便央求丈夫也带着她们一起去,正好带着几个娃崽子们去县里的那个肯德基里瞧瞧,买个汉堡或薯条啥的,让他们尝尝鲜,几个孩子都惦记好久了。
面包车是冯贵生从一个瘸腿的掮客那里买的好几手的,外壳虽是有些不成样子,但好在还能跑路。三个孩子蜂拥一般挤在了后座上,各个脸上笑得像花似的。胡兰欣慰的瞧着自己这几个孩子,也是,好久都没带他们出去逛逛了,孩子们都在这闭塞的小村子里憋坏了。
胡兰今年才28岁,就已经有了三个孩子,都上学了。大女儿9岁,上4年级,最小的儿子5岁,也提早叫他上了学。
那时候计划生育政策正在实行,可无论政府怎样再三强调,农村的妇女们还是逼着自己能生几个是几个。其实有时候她们自身是没办法决定自己的肚子的,都是家里的婆婆做主。胡兰18岁嫁给冯贵生,没过多久便生下了大女儿,在知道第一胎是女儿后,婆婆便一直没给她好脸色看。谁知第二胎还是个女儿,婆婆差点就想要儿子和她离婚了。于是胡兰咬咬牙,紧锣密鼓的又生了一个,看见这最后一个孩子是个带把儿的,婆婆才满意了。
婆婆去年因肝癌去世,在县里查出病后,她坚决要求儿子带她回家。她说,反正这病治也治不好了,非不让儿子花那冤枉钱。其实胡兰能看出来,冯贵生心里其实也不想给老太太治病的,只是被伦理道德的防线给约束住,一直没说出口罢了。
面包车迎风奔驰在通往县城的高速公路上,冯贵生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摸索着拿出一根烟来点上,他又摇开了车窗,将车开得飞快。风猛地从车窗吹进来,将胡兰一头蓬松的齐耳短发吹得更乱了。
孩子们兴奋地对着车窗外哇啦哇啦的直叫,闹个不停。胡兰见离目的地还远着,坐在副驾驶上吹了一会儿风后,便百无聊赖的滑开了手机。
这手机是冯贵生在她生下儿子后给她买的礼物,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淘来的,不过也是现在时兴的智能机,她稀罕了好久。最近村里也装了无线,她下载了很多软件在里面,平常拿着手机也就看看新闻或视频小段子之类的,并不常用。
刚打开,就有新闻消息推送过来,胡兰点开一看,上面的几个大字映入眼帘:涉嫌“猥亵儿童”的西关村小学校长王和志近日在家上吊自杀
胡兰不禁叹了一口气,她转头看了一眼后座的孩子们,见他们还在疯闹着,便小声对一旁开车的丈夫说:
“还记得隔壁村的那个王校长吗?他自杀了。”
“不就那老变态嘛!该!死得好!”
“你没看新闻吗?他其实是被冤枉的,他只是把那孩子留下来补课,是他从前得罪过的人陷害他的。”
“谁知道呢?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要没鬼,谁能陷害的着他?”冯贵生从胸膛里用力咳出一口黄痰,吐向了窗外,面无表情的说。
胡兰忽然感觉到一股冷风灌进来,她缩了缩脖子,没再说话。她和冯贵生一直没有话聊,一早她就发现了,有时她说东他偏要说西,仿佛刻意和她作对似的。胡兰将那条新闻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不禁又一次在心里替那校长惋惜。
胡兰的妈妈就住在隔壁西关村,从前过去看她时就经常听她提起王和志这个人。说他心眼好,为学校劳心劳力半辈子,有时候学生家里穷交不起学费,他也会自掏腰包替她们先垫上。不仅如此,他还经常抽出自己的时间替成绩不理想的学生补课。听说他老婆也是个贤惠善良的女人,家里还有个5岁半的儿子。可惜,这么一个大好人却被小人算计,那事一出来,他从前树立的光辉形象一下子全倒塌了,学校里的学生们几乎全部被家长领回了家,原本人人爱戴的校长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那段时间网络上对这个“道貌岸然”的小学校长骂声一浪高过一浪,甚至有网友人肉出来他的地址,发誓要集结人马,狠狠的教训这个老畜生一顿。胡兰当时也是将信将疑。
没过多久这场风波便被证实实属恶意造谣,并且已将散布谣言者抓捕。可村子里还是没有几个家长愿意再让孩子去上学的。
信任就如同金字塔,倒塌了就再也难以重建。
王校长也应该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心理落差,才选择用自尽这种惨烈的方式以证清白。
2
送完货后,已是下午4点多钟,几个孩子的肚子都咕噜噜的直叫。于是按照原先的计划,她们先去县城的唯一一家肯德基里买了一大包的薯条,又掉头去了街角的烧烤摊坐下来,点了一些羊肉和腰子,吃了起来。
几个孩子并不怎么去吃铁盘子里的羊肉,而是由大女儿拿着薯条,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抢着吃着。
冯贵生吃了几口羊肉,觉得不够味,又去向服务员要了两半蒜,随后又要了两瓶冰啤酒过来。胡兰一惊,连忙劝阻:
“不是要开车回去吗?怎么又喝起酒来了?现在外面查的严,发现喝酒驾驶要扣好多钱呢!”
冯贵生有些不耐烦:“你不是也考了驾照吗?你来开!”说完往嘴里猛地灌了一口酒。
胡兰没再敢说话。只敢在心里默默的犯嘀咕:自己才拿了驾照不到2个月,手还生着呢!他还真敢…
几个孩分食完了薯条后,又眼巴巴的看着服务员手里盘子放着的鸡翅。鸡翅的外皮被烤的金黄金黄的,味道可比羊肉串香多了。胡兰看着三个小馋猫口水都快要流出来的模样,便对丈夫说。
“孩子们想吃鸡翅膀,给他们点一串吧!”
冯贵生皱着眉头看了看三个孩子,嘴里嘟囔着:“三个猪崽子,白眼狼,吃了我这么多东西也不会记得我的好…”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掏出腰包,给三个孩子点了两串鸡翅膀。孩子们一边高呼万岁。一边朝胡兰挤眼睛。等鸡翅上来后,还不忘偷偷往妈妈嘴里塞了一个。胡兰看着孩子们吃着满脸酱料的小脸蛋欣慰的笑了。
一旁的冯贵生喝着冰镇的啤酒,两眼贼溜溜的向邻桌的一个长腿美女瞟去。
那女人穿着暴露,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画着浓妆,一看也是20多岁的模样,不过身材火辣。冯贵生猛地咽了一口,不知咽下的是啤酒多还是唾沫多。胡兰听他嘟囔一句:
“妈的,同样是女人,咋差距这么大呢!”
3
走出店外,胡兰看出冯贵生的脚步已经有些不稳,猜测他已有5,6分的醉意,心里既是埋怨又是慌张。本没想到他酒量会这样差,以为他若是喝两口,还是可以开的,但现在看他个样子可能连油门都踩不动了。
今天必须要把面包车开回去,她们已经没钱外宿了。胡兰狠狠心,便扶着冯贵生到副驾驶,自己则坐在了驾驶位上。当时学车的时候,教练夸她有开车的天赋,况且这之间她也拿过面包车练了几次手,如果注意力集中的话,应该不会出什么毛病的。胡兰深深吸了一口气,发动了车子。
果然,她的手还没完全生,开了一段路,上了高速后,便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不过仍不敢掉以轻心。
孩子们都吃饱喝足的挤在一起睡了,冯贵生也因醉意靠在一旁的窗上迷糊着。她一路平稳的开下高速,面包车行驶在大坝的另一侧。这条小路很窄,只能勉强容得下两辆小轿车并驾齐驱,不过好在路上车辆不是很多。胡兰双手紧握住方向盘,感觉从左侧湖边刮过来带有草腥味凉湿的风,身上的疲惫顿时一扫而光。一旁的冯贵生许是感觉到轻微的凉意,猛地一打哆嗦惊醒过来,看见胡兰已平稳的开到这里,打个哈欠,笑眯眯的说:
“可以啊!开得不错!”
“冷了吗?把车窗拉上一点吧!”胡兰关心的问。
冯贵生刚想摇头,却回头看了一眼缩在一起抱团取暖的孩子们,便说:
“小崽子们冷啦!还是拉上吧!”
胡兰忍不住也向后瞧了一眼,等再回头时却见一辆大卡车近在咫尺。她一惊,大脑已是一片空白,失神的空挡,只听见丈夫惊恐的叫着:“往左打往左打,躲开它!”
心脏在那一刻骤停,胡兰闭着眼不敢去看前方那辆卡车,握紧方向盘猛地一打左,面包车疯了一样,猛地冲向了湖边的大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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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兰是被村里的一个光棍给救上来的,那人一手紧紧拽住她的臂膀,一手扶住她的腰,连拖带拽将她送上了岸。此时她已是神志不清了,被冰冷的湖水呛了好几口,鼻腔火辣辣的疼。她看见丈夫已在她之前被救上来了,也是一样浑身湿漉漉的,身上披着一件不知是谁的军大衣,正坐在那里垂着头,不停的打着颤儿。周围站了一群人,三三两两的围成一堆,都在看着热闹。4,5个人正拿着手机绕圈拍着什么,见她被救上岸来,又急忙兴奋地将手机对准了她。胡兰忽然挣扎起来,转身疯了一样要往回冲,却被那光棍再一次拉了回来。
“孩子!我的孩子还在湖里呀!”
她力气忽然变得奇大无比,光棍明显有些拖拽不住她,便有两个壮实的妇女过来将她按住,并安慰道:
“大妹子你可别闹了,你家娃不会有事的啊,放心,警察马上就来了。”
三个小时后,吊机终于将她们那辆面包车吊上了岸,几个穿警服的将还在车里的三个孩子抬到了雪白的担架上。她们原本鲜活的小脸蛋此时已变成了青灰色,眼睛紧紧的闭着,嘴唇煞白的。胡兰哀嚎了一声连滚带爬的奔过去,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哭声。她可爱又孝顺的孩子们,她的贴心小棉袄们,她的全部希望,全在此刻消失殆尽。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地动山摇之中,她看着他们,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粉碎般的痛,此时她宁愿死的是自己,她愿意代替孩子们去死!
围观者中,一个年轻人忽然跑过来,拿着手机凑近。当他正激动地将摄像头对准几个孩子苍白的脸时,胡兰忽然像疯了一样过去和他厮打在了一起,他的手机也被失去理智的胡兰打掉在了地上。年轻人本不想还手,可胡兰却越打越厉害,最后他急了,刚亮出拳头,就被几个民警拉到一旁。胡兰颓然的坐在脚下的湿润的泥土地上,脸上还有道道干涸的泪痕,她目光呆滞,失了魂一般。
小年轻不情不愿的被民警一步一搡的推出警戒线外,他边走还边嘟囔着骂:妈的,和疯狗一样,都把自己孩子害死了,有什么脸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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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冯贵生就收拾了所有的家当头也不回的走了。也许在这个家里,给他的最后一点留恋都已在那冰冷的湖水中永远沉没。胡兰没有去阻拦他,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是蜷着腿,缩在炕边的一个角落里,看着那扇门开了,又重重的关上。
这间曾经充满了孩子们欢声笑语的屋子里,此时只剩下一个形容枯槁,目光涣散的女人。她开始不吃不喝,屎尿也全屙在床上,如同一个瘫痪在床,无人照理的老人一般。
第三天的清晨,她忽然从臭烘烘的被褥中起身。她已经饿得不行了,再悲痛的情绪也无法代替饿肚子的痛苦感。胡兰赤脚下地,想去外屋的炉灶上烧些水来喝。刚一打开门,就感到一丝异样。
从她家的院子前路过了一辆破旧的三驴车,车上坐着一对母女,小女孩看上去有7,8岁大。她两只纯净的大眼睛直直的盯过来,便叫到:“妈!是那个女人!她出来啦!”
被女孩唤作妈妈的女人愤恨的朝胡兰望过来,她拍了拍前方驾驶的丈夫,叫他转头来看。胡兰认得这家人,在那场车祸发生之前,两家的关系还算不错。
那男人快速的向胡兰的方向瞟了一眼,像是看见了什么腌臜之物,连连加快了速度,开走了。
胡兰低垂着眼,心如死灰。祸不单行,她不仅失去了孩子,还要落得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下场。
她把前几天有些馊味的剩饭混成一块炒了,油滋滋带点恶心的味道。可她还是全部吃了下去,仿佛已经没有了任何味觉一样,只是机械的咀嚼着,机械的维持着自己仅剩下的这具空壳。
她忽然受虐般的想看看网上的人是怎么说的,她知道在这非黑即白的社会里,她绝对会被骂个狗血淋头,就像当初的王校长一样。于是她滑开了手机,打开了应用上其中一个新闻app。果然,新闻头条便是:母亲驾车失误冲入湖内,3名子女全部遇难。
2000转发量,3万条评论,句句在敲打在胡兰的心上。看完这些,她觉得自己已是罪无可恕,唯有一死才能平息所有人的怒火。当她走到那根麻绳面前时,一股强烈的不甘却又涌上了心头。
自己今年才28岁,胡兰想。她想到因癌症死去的婆婆,想到自己被利用的子宫,想到每天的劳作与丈夫的白眼,想到烧烤摊店那个被丈夫一直偷瞄的女人。从18岁到现在,她没有一天轻松过,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的,或许这就是她们这样女人的悲哀,她就是新时代女性的一个反例,一个败笔。胡兰想,如果两个女儿还活着的话,她会严厉的告诫她们,千万不要成为妈妈这样的女人….
胡兰又望了一眼那根麻绳,它就那样静静的盘踞在角落里,等待着她。
她忽然不想就这么轻易死掉了。她走回炕头,拿起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的敲下来,诉说着自己多年的心酸与不甘,还原了事情原本的真相。洋洋洒洒写了1000多字之后,她又在末尾加上一句:反正是贱命一条,不劳烦网友们的诅咒了,我会自行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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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胡兰将自己写的文章发上去后,便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的睡去了。这一觉她睡得很安稳,在决定自杀后,她仿佛卸下了心中一个重担似的。熟睡之中,感觉身子已飞入了天堂,浑身都轻飘飘的。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三个孩子穿着崭新的衣服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们面带笑容,看不出一丝的苦痛。她们围在她的身边,小儿子攀到她的身上,两个女儿亲昵的搂住她的臂膀,像以往那样,亲密的叫她妈妈。
胡兰在梦里哭了,她一遍又一遍哭着说对不起。孩子们都咯咯直笑,不懂她在说什么,仍是亲昵的依偎着她。忽然,一阵沉闷的钟声响起,孩子们又蹦跳的从她身边跑走,她边追边哭,不肯离开她们。大女儿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她,将她推离了一道界线。她笑着,还是那副懂事的模样。
“妈,回去吧,替我们好好活着!”
胡兰醒过来后,满脸都是干涸的泪痕。手机忽然响了,她仍紧闭着眼,摸索着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里,是一个老人沙哑的声音,急促的问:“是小兰嗼?”
是母亲的声音,胡兰的泪一下子又全涌了出来。
“娘…”
“我苦命的孩子啊!”电话那边的母亲忽然悲叹了一声,便嘤嘤的哭泣起来。她沙哑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咕噜声。
“小兰啊!事已至此,别想不开啊….你要是没了,再叫娘怎么活啊!”
“实在受不住就过来娘这边吧!千万别想不开….”
…..
胡兰不住哽咽的答应着。娘家里没有电话,她肯定又是去王校长家借电话给她打过来的,从前也用过人家的电话给她打过一两次,那还是在王校长在世的时候。
放下手机后,胡兰又望了一眼角落里的麻绳,又觉得千金石担压在心头。
娘今年已快70了,其余兄弟姐妹都在大城市发展,唯一离得近点,能时时照料的也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她不能这样自私的撒手而丢下娘一人不管。可若是继续这么苟延残喘的活着,她会生不如死。
她忽然想到那个梦,想起大女儿那乖巧懂事的面孔,想起她最后在梦里和自己说的:
“妈,回去吧!替我们好好活着!”
这时,伴随着叮的一声,手机屏幕忽然亮闪了一下。胡兰点开一看,发现在自己的文章下,有数千条评论。虽说大部分还是责备她的,可仍有几条温暖的话语映入她的眼帘:
“心疼你,我知道但凡有一点可能,你都会想去救孩子的。”
“评论不要这么恶毒了,这位母亲太可怜了!”
“超生不是错,是女人的悲哀…”
“希望你能尽快走出阴霾,振作起来,开始新的生活..”
…
胡兰含泪打开最新一条私信。这个人的用户名是:王校长的爱妻
她说:可能您不认识我,但我和您的母亲很熟悉,我是西关村的人。其实我很理解您的感受,我的丈夫也因承受不住外界的压力而离开的。可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将来,请你不要因此而放弃生命。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邀请您来家里作客,且不嫌弃的话,我想让儿子认你做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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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早,胡兰手脚麻利的将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她收拾了东西,将其打包起来背在身上,又一次跨出了门外。
外面阳光大好,湿润的风吹过,有草木和泥土的清香。胡兰将自己蓬松的短发耶在了耳朵后面,从身后的裤兜里拿出了手机,将里面所有的软件全部按下删除键。
她要到邻村去一趟,看望一下母亲和自己的干儿子。她望向远处蜿蜒不平的泥土小路,深吸了一口气。
路还有很长,她不想死,她想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