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的一生,除死无大事,其他都是浮云!
我认为正确来说,认识死亡才是人生的第一件大事,也是作为一个有灵魂的、最高等级的灵长类动物人类,其开启智慧和作为单独一个个体真正开始认识社会和开启自己独一无二的人生的第一件事情!
童年的记忆里有一个最大的分水岭,那便是家里太姥姥的离世!
这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却是我人生的一个起点,是记忆的起点,从此以后内心深处出现了一件可怕的、避无可避的事情,那便是死亡——所有人都要面对的生命的终点,无人可以回避,谁都不行!
从有记忆起,此前的所有画面都是一些不清晰的片段和概念,没有清晰的认识和连贯的对于事件的完整记忆。
然而太姥姥的葬礼却让我从此以后开始开启了记忆的殿堂,自此生命的每一天都有了准确清楚的回忆,生命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开始清晰明了地认知在脑海里。
认真来讲,便是这一天起,一个全新的、区别于其他浑浑噩噩混日子的猫狗鸡鸭猪等其他动物的人的一生才算是正式开始!
也是我珍惜生命里的每一天,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经营一个生命的开始!
那原动力便是恐惧和哀伤——对于死亡来临的恐惧,对于生命终将消逝的哀伤!
记得那是个冬天,快过年的时候,经济上终于有了点儿转机的姥姥家迎来了几乎所有离家的子女,除了抚顺的大姨,其他几个姨都回来了,还有沈阳的大舅和当兵的老舅!
但欢欢喜喜中却说太姥姥不好了!
老人家过了年就九十四岁了,姥爷早已为她准备好了棺木,但事情来的时候依然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上屋下屋的所有人包括我们这样的小孩子都一直一直守候在外面,不管天多冷,雪多大!操劳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也就是那年大年三十的午夜,终于等到了从抚顺匆匆赶回来的小儿子。
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刚刚好新年的钟声敲响,登时整个小镇鞭炮齐鸣,烟花四射;
艳丽的烟火、喧嚣的爆竹和整个小镇上呐喊的人,都在一同恭送我家最最美丽善良的老太太——升天!
葬礼替代了过年的年礼,全家都在悲痛中忙碌着太姥姥的丧事。
年幼的我终于知道了死亡的概念!
家里到处都是一片雪白,大人每个都带上小白花,也不忘给我们小孩子每个胸前也别上一只更小的;
悲哀蔓延中,大人们在外面忙忙碌碌,我们被赶到女人们制作纸花的小屋子里集中,安静守候;
我跟妈妈学会了用细白软纸制作纸花,捡了剩下的许多边边角角,招呼差不多大小的哥哥弟弟和妹妹们开始自己动手做白花,小小的一朵一朵做出来,串联成个小花圈,那就代表了我们小一辈儿们的哀思和悼念!
双眼红肿的妈妈见到了,第一次对我表达了赞赏:“太姥姥没白把你带大!”,
这让我小小的内心深处有了一丝丝的得意!
那个时候都还没有意识到死亡和离别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只有到了出殡的时候,大舅胆子太小,是妈妈上前摔了盆,给太姥姥开启了通向另一个世界的路!
灵车启动,开始离开,顿时无边无际的哭声连成一片,姥姥絮絮叨叨的声音里,我终于知道太姥姥的死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她是真的永永远远离开了我!
她将长眠于一个我不认识的坟地里,尽管是姥爷家的祖坟,也是太姥爷的埋骨地,可她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总是笑呵呵的、没牙的亲切太姥姥了!
她额头上那块儿黝黑的疤痕是为了我留下!她温暖的怀抱拥护了我一个完整的童年!第一次欢笑,第一次流泪,第一次玩儿的嘎啦哈!第一次……
稍稍大了,能够到处跑了,太姥姥再也带不动我了,便天天坐在上屋的炕头儿,透过窗棂,每每看到我疯玩儿回来,便大声“红——红——红——”地召唤……
她是怕我玩儿疯了忘记了回家吃饭,怕我摔了碰了或者被欺负了……
点点关怀,片片情谊,可我还没来得及给她任何回报!哪怕再给她端上一杯润喉的开水,都已经来不及!
汹涌澎湃的悲伤滚滚而来,那是人生第一次真正发自内心的哭泣——大声哀嚎,痛彻骨髓,撕心裂肺!
为了慈祥美丽的太姥姥!
为了深渊般可怕的恐惧和哀伤……
太姥姥走了,再也不回来,可我却得到了生命的开端。
从此记忆不再迷茫,日子开始漫长,生命的短暂却时时刻刻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