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的花语.

那是一束向日葵,没有卡片,没有署名,黄灿灿的花头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刺眼,像是盛开在一段已经枯萎的记忆里,这是一束精心包装的花束,不是那种临时买来糊弄场面的廉价拼凑,而是每一层花材,每一缕颜色,每一寸角度都被用心排列过的.

        张若白是在春末的下午收到那束花的——那是一束向日葵,没有卡片,没有署名,黄灿灿的花头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刺眼,像是盛开在一段已经枯萎的记忆里,这是一束精心包装的花束,不是那种临时买来糊弄场面的廉价拼凑,而是每一层花材,每一缕颜色,每一寸角度都被用心排列过的——像一场无声的告白,主角是几支明亮的向日葵,花盘硕大,花瓣张扬,金黄得不带一丝阴影,就像盛夏正午时分的太阳,在不言语地传递一份热烈生机,它们不是孤零零地直挺挺立着,而是略微倾斜,彼此错落着前倾,像在朝着某个方向仰望——一种有温度的姿态,一种想靠近却又不敢太近的表达,花束中还搭配着白色的小花洋甘菊和洋桔梗,点缀得安静又克制,像是在陪她站在阳光旁边——不喧哗,不抢光,只在旁边微笑,柔和了向日葵的锋芒,也添了几分清冷的静意,几枝浅绿色的叶子穿插其间,把层次一点点撑开,像是低声说话时不经意的眼神和语气,整束花被浅棕色牛皮质感的包装纸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内层还有一层几乎透明的浅白色纸作衬托,轻盈地托起整束结构,像是为这份情绪加上一道不敢触碰的呼吸,最外层呈对称展开的弧形结构,像是一朵尚未完全盛开的纸花,将全部心意小心收起,他低头看,注意到花束背后那张白色卡纸,棕色与浅米色叠加,中间嵌着一张印有银色字体的卡片,字样是:ROMANTIC FLORAL,花束底部打着一个白色丝带蝴蝶结,简约却不随意,就像某种不敢多说的爱,那个结打得很紧,但结的尾端留下了很长的余线——像是在说:“我已经绑好了,但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解开”,张若白望着那一段系得太用力的绳结,忽然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他记不起,自己上一次收到花是什么时候了,更准确地说,他记不起,有谁会送他向日葵,他低下头,鼻尖闻到一丝植物淡淡的香气,混着包装纸的干燥纸感和一丝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体温味道,他忽然觉得胸口一紧,像是某种早已被遗忘的名字,正悄悄从那米白色的绳结里探出头来,他翻遍花束的每一面,找不到署名,找不到一句解释的话,除了那行英文字,什么都没有,可他似乎知道了,或许说他早就知道.

      他盯着花许久,仿佛能从那层层叠叠的花瓣缝隙中,看见八年前的那个午后,魏雨撑着伞站在图书馆门口,身后是夏天未完的蝉鸣,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也有人说是“永不背叛的阳光”,还有人说是“我的眼中只有你”,可张若白一直记得魏雨说的那句:“它的花语是——只要你在光里,我就不怕影子.”他却终究成了她影子底下无法靠近的那部分,他将向日葵插进客厅的陶瓶里,然后又将它放在了落地窗的小木桌上,陶瓶是米白色的,表面很不光滑,被时间的手轻抚过许多难以掩饰的旧伤,充满褶皱和一些细小且深刻的裂隙,记忆无痕,但时间有痕,他回身坐在落地窗前,开始清理手机的旧相册,像每一个在城市里久居的人一样,他很少回忆过去,过去像一种未治愈的湿疹,一碰就痒,在删到第五百七十三张照片时,是两人最后一次的合照,他穿着深蓝色的短袖,她穿着白裙,坐在河边,他们中间放着一小篮向日葵,阳光从她右侧洒下,落在她的睫毛上,像一枚沉默的光锚,眼中映射出淡淡的暖棕色,带着水光,犹如盛着一汪静默的湖,张若白已经忘记了她当时在看什么了,魏雨似乎在望着什么,却又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眼神澄澈中藏着一丝隐忍,像是思念,又像是等待,带着一种克制后的温柔悲伤,他能想象到她的发丝随风微动,贴近她的眉梢,寂静,细腻,像是一场没有说出口的告别——悄然落在眼神里,不带声音,却胜过千言万语,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沉默,只剩她的目光,在光影中缓慢流转,像在回忆某个再也回不去的人.

魏雨似乎在望着什么,却又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眼神澄澈中藏着一丝隐忍,像是思念,又像是等待,带着一种克制后的温柔悲伤,他能想象到她的发丝随风微动,贴近她的眉梢,寂静,细腻,像是一场没有说出口的告别——悄然落在眼神里,不带声音,却胜过千言万语.

        那年他拒绝了她的邀请,那年她丢下了一封再无回音的信,那之后,他们再未真正联系,除了一次——他以为是重逢,其实只是错觉,五年前,在地铁站,他看见一个穿蓝裙子,拎着向日葵的背影,他冲下车,却在人海中失去她,“刚才是不是有个女生穿蓝裙子拎花吗?”他问站台工作人员,对方摇头:“没注意,也许有.”

        他苦笑了一下:“也许没了”

        那年之后,他再也没有试着联系她.

        他没有拨通电话,没有重新加她微信,因为他心里一直有个念头——她走得那么彻底,一定是不想再听到我的声音了,而他不知道,魏雨离开那天,也在候机厅等了一个电话,她写了信,没寄,但最后寄了,但没多大希望觉得他能收到,每个人都有忘记的权利,她删了微信,删得很果断,她等了他发来一句话,可那句话直到今天也没等来,他们之间从不缺联系方式,缺的是那一点勇气,那一瞬的低头.

        城市里的成年人都学会了不打扰,他们不是找不到彼此,而是都固执地认为:如果那个人还在意,会先开口,于是两人沉默,等于失联,成长不是学会联系,而是学会假装“没事”,他翻着手机相册,手指一顿,屏幕上那张她在向日葵田里的照片滑落下来倒映在他的眼睛里,他轻声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想告诉你——你走以后,我才开始学会后悔.”窗外光线渐暗,他起身走到陶瓶前,轻轻转动花头的方向,向日葵依旧朝着窗外,可阳光早就不在.

        魏雨在南京落脚的第五年,终于学会了忘记——忘记重庆八一路那家书店的气味,忘记张若白眉眼间的一点锋利,也忘记了他喝茶时总要加两颗冰糖的习惯,只是她始终没能忘记向日葵,她在一家独立花店打工,老板是个沉默寡言的姐姐又或者说是阿姨?喜欢清晨六点在南京郊外的花市挑花材,魏雨每次都会特别挑几株朝阳角度正的向日葵带回来,绑成一束,再偷偷写上一句诗:你在的地方,光会来迟,但终究会来.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总为这束花留句子,也没人问,她只是悄悄把花摆进窗边,等待一个永远不会来取的人.

        三个月前,她梦见张若白死了.

里面插着九朵向日葵,花开得极盛,黄得像刚出生的太阳,在这灰白色的梦境里面开出唯一的颜色,花瓣层叠着,向外张扬着生命最后的温度,每一朵都似乎向着光,像在看她,却又不是看她,像是在替谁凝望着她.

        梦里他躺在医院的白床单上,胸口平静,手里握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她穿着蓝裙子站在向日葵田中央的样子,梦里的世界静得出奇,没有哭声,没有风声,有光,像深水一样的光,涂在每一处,连空气都沉默,房间不大,窗帘被风轻轻吹动,白色的窗纱在阳光下像云层起伏,她站在门口,看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病床,张若白躺在那里,眼睛闭着,脸色很安静,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他的呼吸听不见了,世界像是暂停了一秒,魏雨没有走过去,她不敢,她只是站着,忽然看见床头柜上有一瓶花,那是一只胖胖的白色瓶子,陶瓷的,瓶身有一些浅浅的裂痕,却没有破,里面插着九朵向日葵,花开得极盛,黄得像刚从天边漏出的太阳,在这灰白色的梦境里面开出唯一的颜色,花瓣层叠着,向外张扬着生命最后的温度,每一朵都似乎向着光,像在看她,却又不是看她,像是在替谁凝望着她,瓶子放在一个木头质地的床头柜上,木纹斑驳,像旧日光阴留下的指纹,但最让她动容的,不是它们的明亮,而是它们的姿态,那九朵花不是束拢的,而是向着前方散开,像一群沉默而坚定的信徒,朝同一个方向伸展着自己最后的执念,每一朵都仿佛在说:“我们不回头,我们只看着他曾注视的地方.”

        那一刻,魏雨的眼眶忽然湿了,她忽然想起,张若白生前从不说爱,也从不送花,可在梦里,他走的地方,却有这么一瓶她最爱的向日葵,在替他开着 不是送给她的,而是留给她的,那一刻,魏雨忽然有种窒息感,她知道这是梦,可梦太清楚了,她甚至能闻见向日葵的味道——干净,植物性的,像他刚洗完头靠近她时那种若有若无的气息,她站着,手指紧紧攥成拳,指甲刺入掌心也不知疼,她走上前,想摸他的脸,可刚抬起手,梦就碎了.

        她从梦中惊醒,泪水在眼角已凉,胸口缺像压着一瓶沉默的光,他起来端坐在凌晨三点的床上,听雨滴滴答答砸在玻璃上,像她在图书馆门口那天听见的心跳声——他走过来,撑着伞,眼睛直直看她,说:“你为什么总喜欢向日葵?”

        她说:“因为它永远朝向光.”

        “可光并不总在前面”

        “那我就转身”

        那天她没有转身,他也没追过来,两人都以为还有“以后”,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城市吞掉了语言,时间磨平了尖角,她再也写不出那样锋利又不带犹豫的句子了,她写的诗总是中断,像一个断了线的梦,直到那天,店里来了一位陌生人,他点名要一束向日葵,说要送人,魏雨低头绑花,手指微微颤了颤.

        “要卡片吗?”她问.

        那人摇头:“她不看卡片.”

        魏雨沉默了一瞬,把那束花递了过去,眼神落在对方手腕上的那串珠子上——那是她送张若白的生日礼物,她记得他从不戴饰品,但那天他戴了,是因为“光总得有个地方落脚”,她想问他是不是张若白,可她没有,她只是轻轻笑了一下,说:“向日葵的花语你知道吗?”那人愣了下,低声答:“知道啊——是我一直记着的东西.”她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仿佛在多年后的某一处街角,终于看见了光的倒影.

        张若白用了整整一个下午,把公寓翻了个底朝天,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什么,只知道那束向日葵像是开在梦里的一把钥匙,撬动了某扇早该封死的门,他甚至开始怀疑,那束花是不是魏雨寄的——可她早已失联七年,他在床底找到一个旧铁盒,里面装着从前写过却没寄出的明信片,还有几张他们高中时一起拍的照片,照片的边角发黄,像是旧信纸被时间悄悄咀嚼过的痕迹,他把照片一张一张翻过去,直到最底下,看到一封从未拆封的信,信封上潦草写着他的名字,墨迹有些晕开,没有邮票,没有日期,是魏雨的字,他盯着那行字很久,像盯着一种消失多年的气味,他拆开信,一股淡淡的纸香混着时间的尘土扑面而来,信只有短短几行,没有开头,也没有落款: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我应该已经离开重庆了,不是突然决定的,其实早就想走,只是舍不得和你说再见,我怕说了你会挽留,而我不该再被你挽留,向日葵永远朝向光,可我不是光,所以请你不要再回头,你活得那么明亮,我不该成为你影子底下的一块苔藓.

      张若白读完,眼前一片空白,那天他记得清清楚楚,是她走前的最后一天,他去机场找她,却扑了个空,后来,他以为她不告而别是因为不够爱,他不知道,那些未说出口的爱,藏在她的沉默里,藏在她转身不回的背影后,藏在向日葵始终朝向光的姿态中,他合上信,走到窗边,看那束向日葵已经轻轻低下了头,阳光斜斜照进来,玻璃上浮着一层微尘,像时间轻轻落下的雾.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魏雨曾在图书馆对他说过:“你知道吗,向日葵其实并不一直朝着太阳,长大后,它们就固定了方向——再也不动了.”

        他那时没听懂,现在明白了.

        成长是一次定型的背叛,每个人都得放弃一点柔软,才能在城市的石缝中存活下来,就像他们——曾经以为爱是奔赴,最后却都站成了原地,他站在窗前,看那束花慢慢枯萎,他知道,魏雨不会再来了,可他还记得那封信里写的最后一句:“请你不要再回头.”而他此刻,只想回一次头,哪怕光已熄灭,他也愿做那一株逆着影子盛开的花.

        魏雨一直记得那年夏天的最后一场雨,重庆闷热的八月,雨来得急,也走得快,她站在天桥下,看街头人群打着伞奔跑,水汽蒸腾,像一幕幕濡湿的电影,她没带伞,鞋子早就湿透,可她不走,她在等一个电话——张若白的,那是他们吵架后的第五天,那年他刚接了公司的一个重大项目,一连几晚没回她的消息,她本想等他忙完主动联系,可直到第五天,她收到的却是他的朋友圈:一张和几位同事在酒吧的合照,笑得毫无负担,她删掉了微信,关掉了手机,抱着行李箱在机场前犹豫了一整晚,那一晚她没走成,她在候机厅睡着,梦见小时候养过的一只仓鼠死了,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窝里,一动不动,醒来后,她只记得那个梦里的感觉:孤独,彻骨的孤独,她给张若白写了那封信,却一直没有寄出,她想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理由留下,但张若白没有找她,没有发信息,没有打电话,就像那封信里写的:“你那么明亮,一定不会缺我.”

        她终于知道,她在这段关系中,一直只是跟在光后面走的人,她爱他,但他太自由了,自由得无法被任何人的情感缠住,他从来没说过“留下来”,即使在她最需要那句话的时候,她搬去了南京,开始新的生活,她剪短了头发,不再穿蓝裙子,花店的老板娘说她像一株在清晨醒来的睡莲——安静、陌生、不属于任何过去,可她从未忘记那束未寄出的向日葵,直到几个月前,她收到重庆老友的消息,说张若白的文章里提起过她,说他偶尔会在台上讲“关于记忆和消失”的故事,开头永远是一句——“有些人活在我们心里,是因为从未走远.”

        她知道,他记得.

        所以她托老友寄出那束向日葵,没有署名,没有卡片,她不想重来,只是想让他知道:她曾经回来过,她没有指望奇迹,爱情若靠花语维系,那不过是心软制造的错觉罢了,但她还是轻声说了一句,像对花,也像对他:“如果你再回头一次,我就原谅你所有的沉默.”

        张若白站在机场的出入口,手里握着那束向日葵,风把向日葵吹得东倒西歪,他已经辗转两个小时,像从梦中拖着影子走了很远,他不知道魏雨是否还在这里,只知道她曾在这座城市里,寄出那束没有署名的向日葵,他身上没有具体的地址,只有一张模糊的照片——朋友拍的,是一家花店的门口,一排向日葵在窗前晃动,像一面面无声的旗帜,那张照片像一把锈了的钥匙,打开他藏在心底许久的门,南京太大,花店太多,他向他朋友打听了一下这个花店的名字,他不是浪漫主义者,也从未想过要用寻找来弥补爱情,但这一次,他必须亲口对她说一句话:“那年,是我错了.”

        他终于经过询问和导航找到了那家店,小巧、安静,像一个久病后仍然整理发夹的少女,他走进去,身后风铃轻响,店里一个年轻女孩正在剪枝,他开口:“请问,魏雨在吗?”

        女孩愣了下:“你是......张若白?”

        他没说话,点了点头,女孩咬了咬唇,指了指窗台上的一排干花:“她在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什么意思?”

        “魏姐一个月前回重庆了,临走时,她只留下几句话,我记得有一句是:花会替我继续看这城市的光,然后就消失了,像她当初来的一样,应该算是有事请假吧?不过魏姐还是挺浪漫的.”

        张若白没有说话,只是站着,看着窗边那束干掉的向日葵,它们褪去了颜色,却依旧昂着头,像极了她留给他的那个眼神——固执,沉静,不再等候.

        “你是他的......?”女孩打量了一下张若白.

        “朋友”

        他走到窗边,轻轻碰了碰花梗,却有一瓣松动,落在他掌心,他没有捡起,只是喃喃的自语道:“我来了,可你已经不在了.”

        张若白转过头,看见了那个在花束丛中一亮的角落,那是一处与店铺主营业区隔开的空间,却比任何地方都更像这家花店的心脏,他走过去,像走进她的某段记忆.

        向日葵是这里真正的主角.

“向日葵是这里真正的主角.”

        它们被插在藤编篮子里,篮子又放在一张桌子上,桌子上放着几本他不知道的书,那些向日葵像刚从田野搬进来的夏天,有的立在玻璃瓶中,黄得有些晃眼,像光在发出低声召唤,有的被挂在空中,像一朵朵绽放的太阳,还有几朵干花,被束成小把,横卧在木制书架上,黄褐交错,如旧信封压着的心事,每一束都很好看——不是装饰,更像是在看他,浅棕色的花盘仿佛一双双眼睛,盯着某个被记住过的名字,屋子中央有一张圆桌配木椅,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旧书,一支画笔斜斜地放在米白色覆盖的桌子上,旁边立着一个浅紫色的小花瓶,里面插着两朵桔梗,显得克制,温柔,更靠里面的角落,有一个画架,画架的下面放着一些已经有点干枯的向日葵,画布上是一幅没画完的花卉画作,色调暖,笔触松动,画得正是那片向日葵,线条有点飘逸,像是画到一半停下,但又分明带着某种私密的情绪——不是为了展示,是为了自己,窗户上挂着一串圆片装饰,风一吹便轻响,那声音像她走路时风穿过裙摆的声音.

        张若白站在原地,过了很久.

        “她......在这儿画画?”他低声问.

        “嗯”,女孩点头,“她有时候一个人坐这儿一天,没人说话,就画花.”

        他静了很久,才慢慢说出一句话:“我以前不知道,她还会画画.”

        那不是惊讶,更像是某种羞愧的承认,他爱她,却从未真正靠近过她的生活细节,她画画,她布置花,她用每一朵向日葵在练习爱——而他,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那个女孩给了他魏雨的联系方式,但是没具体说她去了重庆哪里,张若白也没问,女孩似乎也不知道,或许某些重逢,是不该发生的,时间已把他们变成了两个朝着不同方向固定的太阳花,彼此的光线早已错开,无法再照亮,他离开时,南京的天正下起小雨,街边的积水倒映着一整排模糊的光点,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穿蓝裙子站在雨里,那时他也打着一把伞,只是没走过去,有些爱,就是差一次靠近,就永远无法靠近.

        张若白在回到重庆之后,犹豫了几天,最终还是通过女孩的联系方式通过微信发出了请求,那天下午,重庆的云层很厚,像是一场迟来的雨藏在天空深处,始终不肯落下,张若白回想起站在花店里,指尖还残留着向日葵的花粉,他正要转身离开,那位女孩忽然从柜台下抽出一个小本子,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其实......魏姐离开前,留过一张纸条,说如果有人来找她,就把这个给他.”

        他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手机号和一个新的微信账号,字迹不似平时清秀,反而带着仓促与犹豫——像是走之前最后一笔,没有回头,也不抱希望.

        他愣了许久,像是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她并没有彻底断掉所有可能,只是她把钥匙留在了他一直不敢找的抽屉里,“我可以联系她吗?”他问.

        女孩点点头,又犹豫地说:“她说......她不一定会同意”

        张若白笑了,笑意里有疲惫也有一种叫“命运”的事物的接受感.

        魏雨站在重庆一处旧旅馆的阳台上,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见陌生号码发来一句:“我来过你离开的花店了,我还是认出了你,我知道我来晚了,但我真的很想再听你说一次,向日葵的花语.”

        她看了好久,没有回,她关掉手机,慢慢蹲下来,把脸埋进膝盖,像许多次一样,她并不是不动心,而是不知道该不该动心,她想起之前有人问她:“如果他真的联系你,你会原谅吗?”她回答得很轻:“原谅不是答案,归来才是”可有些人归来得太晚,晚到连“原谅”也失去了意义.

        他没有再发第二条消息,他明白,有些门,只能敲一次,他坐在重庆的小旅馆里,看着窗外闪烁的红灯,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平静,不是死心,也不是释怀,只是一种终于接受现实的沉默,“她曾经来找过我一次,寄来一束向日葵,而我现在做的,不过是把那束花,重新交还给她.”

        她后来又打开了那条消息,却终究没有点进同意那两个字,她对自己说:“他终于找来了,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愿意为他回头的人了,他来,是对的时机,可我变了,是另一种不可逆的时机.”

        有些联系方式,不是因为换了号才失联,而是因为人换了心,换了愿意为对方低头的那部分自己,他们不是彼此找不到,是都没能在该低头的时候低头,在该勇敢的时候勇敢,所以那串号码,成为一道彼此都不敢拨通的桥——横亘两座岛之间,桥还在,岛却沉了.

        张若白坐在旅馆的床铺上,手里还握着那台用了七年的旧手机,微信界面停留在那串号码的会话框里,上方提示:“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的请求已发送.”他点开了一次又一次,始终没有等到通过,他没有难过得大哭,也没有删掉记录,只是静静合上手机,像是合上一封没人回应的信,窗外街道的霓虹在雨里晕成一片模糊的光,他的脸隐没其中,无喜无悲,他起身倒了杯水,坐回床上,像从时间里退出来的旅人,他打开手机相册,开始翻看那些还没有删除的记忆.

她坐在林间的草地上,盘腿,身子微前倾,举着相机对着远方,像在捕捉一只刚跃出光影的鸟,阳光斑驳地洒在她的头发上,发梢轻微卷起,在风中荡着淡淡的光,周围枯黄的落叶围着她,她神情专注,安静得像一片落叶停在枝头,不发声,也不打扰.

        张若白滑动手机,相册忽然停在一张模糊又熟悉的照片上,照片里,魏雨穿着一件宽大的灰白格子衬衫,是他当年最爱穿的那件,袖子卷到手腕,她坐在林间的草地上,盘腿,身子微前倾,举着相机对着远方,像在捕捉一只刚跃出光影的鸟,阳光斑驳地洒在她的头发上,发梢轻微卷起,在风中荡着淡淡的光,周围枯黄的落叶围着她,她神情专注,安静得像一片落叶停在枝头,不发声,也不打扰,她的眉眼始终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不是冷淡,是不愿太快靠近,她总让人觉得,她是可以走近的,却又始终隔着一点距离,像湖面之上的光,能照亮你,却永远不会让你触摸水底.

        张若白记得那天,他们起得很早,她说想去树林里拍秋天的叶子,他本以为她只是说说,却真的带了相机,一路沉默地走进林子,像是回到她最熟悉的节奏,她不喜欢合影,总说“人的脸太吵,浮躁的东西太多,她不喜欢”,可她给落叶拍照时神情是柔软的,仿佛那些枯黄的东西,比人心更值得信赖,比人更容易生情和亲近,那天她只说了一句话:“我一直觉得你不太看得见我.”他说:“我不是一直陪着你吗?”她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说:“你陪着的,或许是你以为的我”他当时笑了笑,以为那不过是她多愁善感的一句诗,可现在他明白,那不是诗,那是对未来的告别.

        他拍下那张照片,那是在他们还没有分开的那一年,他们逃离城市喧嚣,躲进郊外的林地,他记得那天她说:“城市里什么都太近了,连心跳都被时间追着跑,可在这儿,我觉得世界慢下来,像是能听见你在呼吸.”

        他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其实没太懂,现在他懂了,她不是不喜欢热闹,她是怕那种“在热闹中被冷落”的孤独,她喜欢的是那种能让人不说话却也不着急离开的地方,就像他——如果他当时学会沉默地陪她,也许结局会不一样,张若白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像试图从那张被时间定格的画面里找到一点迟来的答案,可照片不会说话,正如他们之间,早已无法复述的那场争吵,也无法倒放的那次错过,他想象她当时拿着相机时心里想的,是不是已经开始准备离开,她一向如此,从不摔门,也不高声吵闹,只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她不在了,连她的背影都没有留下,魏雨像极了那些秋日的叶子——不是枯萎才掉落,而是风一来,她就顺势走了.

        “你曾经坐在我面前一整个下午,却没有一张照片,是你回头看过我”他心里默默说了这句话,只是没有倾诉对象,显得更加悲凉,更加沉重.

        张若白又往左边翻了一下照片,他记得当时拍的不止这一张.

魏雨手里的泡泡棒像一支轻轻举起的指挥棒,阳光从枝叶间洒下来,在她的肩头碎成金箔,落满一地寂静,她还是穿着那件灰白格子衬衫,布料似乎在胸口随呼吸轻轻鼓起,又缓缓落下,像一页页尚未展开的信纸.

        照片里,魏雨正仰着头吹着泡泡,张若白没记住魏雨手中的泡泡是哪里来的,仿佛那些泡泡已经带走了一些张若白关于魏雨的记忆,魏雨手里的泡泡棒像一支轻轻举起的指挥棒,阳光从枝叶间洒下来,在她的肩头碎成金箔,落满一地寂静,她还是穿着那件灰白格子衬衫,布料似乎在胸口随呼吸轻轻鼓起,又缓缓落下,像一页页尚未展开的信纸,泡泡飞出的一瞬,在空中放出一道又一道的彩虹,她仰起脸,唇边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带喜悦,也不显悲伤,像是笑给风看,笑给光看,唯独没有笑给他,光洒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几乎可以穿过时间,回到他还不懂什么叫“珍惜”的那年,她的长发在风里微微扬起,像未驯的溪流,从肩胛处蜿蜒而下,淌进一片阳光与落叶交织的迷雾里,他看见照片里的她,就像看见一个背对世界的人,正在用最温柔的方式告别这个下午,那一刻的魏雨,是安静的、轻盈的,仿佛一呼一吸都不会惊动世界,可也正是这样的她,才让他觉得——自己从未真正拥有过她.

        张若白心里想:“她一直在我身边,却始终像一只不肯落在掌心的蝶,泡泡是她吹出的,也是她自己——透明,短暂,轻得不敢承诺,我曾以为她只是喜欢浪漫,后来才明白——她只是在用梦的方式躲避现实.”张若白盯着屏幕,手指落在她的手上,照片不会说话,可它却告诉他:那一天,她已经在练习怎样从他的世界里离开——用最轻的方式,用一口泡泡,吹出一场告别.

        张若白又往左翻了一下,这次照片里是一只白哲的手,温暖且动人心弦的手,没有魏雨的脸.

那只手从树干下侧伸出来,手指微微弯曲,像是抓着树皮,却又像只是轻轻靠着,阳光从缝隙中落下,洒在她掌心,几道细小的青筋在皮肤下浮现,骨节干净,掌心朝着镜头,仿佛向谁递出一场未完成的对话.

        照片里没有脸,只有一只手,那只手从树干下侧伸出来,手指微微弯曲,像是抓着树皮,却又像只是轻轻靠着,阳光从缝隙中落下,洒在她掌心,几道细小的青筋在皮肤下浮现,骨节干净,掌心朝着镜头,仿佛向谁递出一场未完成的对话,张若白知道那是魏雨的手,那年秋天,她在树林里绕着树走,说:“树是不会动的,它老在原地,可人不是.”他说:“可你不是人,你是风.”她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握住树干,把头藏到树后,只把手留在外面,像是玩笑,也像是试探,那时他只是觉得有趣,随手拍了下来,现在他才明白,那一刻,她也许是在请求停留,她把自己藏了起来,露出一只手,那只手不算伸出,也不算撤回,她想说的是:“我还愿意再抓住些什么,你呢?”可他没有听懂,也没有握住,他只是拍了照片,把她的犹豫,定格成永恒的沉默,他盯着那只手看了很久,直到屏幕变暗,他没动,就像那棵树,也像那年站在原地的自己,他缓慢地合上手机,声音轻得像一口长叹,喉咙里有一块小石子,卡着,咽不下也吐不出,他不是没哭,是连哭的资格都失去了,“她当年什么也没说,可现在我却什么都听见了.”他像一个事后诸葛亮一样分析得头头是道,缺分析不出她内心的情绪.

        他忽然又想起很多关于她的细节——她擦汗时拇指总按在眉骨,走路时喜欢把发尾别到耳后,看向他时总不看他的眼睛,像怕对视太久会暴露自己,他缓慢地蹲下身子,像对着一张遗像那样对着照片.

        “你那时把手递出来了......可我没接.”

        “我现在想接,晚了吗?”

        他想哭,却没有眼泪,他只是坐着,一动不动,像一个终于听懂旧录音的人,慢慢崩塌在回声里.

        张若白又颤抖的向左边滑了一下,他没想到回望过去的痛苦如此深刻,像直接用刀划破心脏的最深处.

魏雨站在一片树木之中,阳光从高处洒下,铺满她前面的树林,像无数枚碎金静静飘落,在风里闪烁不语,她站在画面中央,背着一个黄色的帆布书包,身形纤细,长发如瀑,从肩头顺着脊背滑落,发尾在光中微微浮起,像被阳光点燃的一小段河流.

        这一张照片,是魏雨站在一片树木之中,阳光从高处洒下,铺满她前面的树林,像无数枚碎金静静飘落,在风里闪烁不语,她站在画面中央,背着一个黄色的帆布书包,身形纤细,长发如瀑,从肩头顺着脊背滑落,发尾在光中微微浮起,像被阳光点燃的一小段河流,她的头轻轻偏向右侧,脸庞未完全显现,只留一侧轮廓隐入光中,她没有回头,她只是站着,像一个已经听见有人呼唤,却不愿再回头的旅人 张若白看着这张照片,像看着一场从未发生的告别,那年他拍下这一幕,是她走进林子时的背影,他喊了她一声:“魏雨——回头一下!”她没回头,只侧过头发出一个小小的回应:“光太亮了,我睁不开眼”他没再说什么,按下快门,那一刻他只觉得画面干净,像一幅风景,现在,他才懂,她不是睁不开眼,而是不敢回头,他望着照片,忽然感觉胸口一阵轻微的坠落感,那是一种被时间打碎后的空洞——不是她不在了,而是她早就在光里站好位置,只等他承认自己来晚了,“她不是在等我拍,她是在等我明白——有些人,只能在光里看见,永远不能走近.”

        张若白盯着那张照片,盯得太久,直到阳光从手机里向窗外撤去,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她在手机屏幕里的背影,他忽然有些撑不住了,眼眶像慢慢被灌满的玻璃杯,一开始是酸,后来是钝痛,最后是撑裂的锋利感,他咬着牙,试图咽回那些情绪,可喉咙像卡着一把生锈的钥匙,每次吞咽都是一道钝刀子,他低下头,把额头贴在膝盖上 眼泪终于掉下来,一滴一滴,砸在照片里的那道背影上,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他没有抽泣,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那种压抑太久的失控在胸腔里漫开,像一个人终于承认自己输了,却没人听见他认输的声音,他从未觉得哭是羞耻的,只是从没遇到一个人,能让他哭成这样,他从未为任何人这样落泪,不是因为她比别人更特别,而是因为他终于明白——他曾被她深深爱过,而他错过了,那是比“失去”更痛的东西:被爱过,却没能回应.

        他在哭泣之中忽然想起一个细节,那年夏天,在图书馆外,他们第一次约会时.

        他问她:“你为什么喜欢向日葵?不是太俗气了吗?”

        她想了想,说:“因为它永远朝着光,哪怕它知道,自己转不过去的那边,是阴影.”

        他说:“你那么喜欢阳光啊?”

        她笑了:“不是喜欢阳光,是怕黑”他当时没懂,现在他懂了,向日葵不是热爱光明的植物,它是害怕孤独,害怕背影,害怕沉默的生物,魏雨喜欢向日葵,不是因为它明亮,而是因为它执拗,它明知不可能追上光,还要一寸一寸地偏头,转身,仰望,她也一直这样对他,他是她的光,而她,是那个始终仰头的向日葵,她没有背叛他,她只是一直仰望,而他从未真正转身,所以当她终于不再看他时,也就再也不会回头,而向日葵的另一个意思——沉默的爱,她像向日葵一样渴望着,爱着像光一样的他,他终于听见了向日葵的心声,或者说,他终于愿意听,他又怔住了,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一整个夏天从背后坍塌下去,他才明白,原来魏雨爱他,一直都是这种方式,她没有大张旗鼓地告白,也没有死缠烂打地等待,她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看他来,看他走,看他犹豫,看他离开,她一句话也不说,一步也不追,却把整颗心都安放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她不是不够爱我,她只是选了最安静的方式,去爱一个从没回头的人,或许说,从来没有真正的注视过.”她选择的是一种最克制的深情,她把爱藏在沉默里,藏在向日葵的花瓣里,藏在她走时没有带走的那一束光里,张若白终于明白,她不是没给过机会,而是给的方式,太安静了,安静到他当时听不见,却在多年后——哭得最痛的时候,听得一清二楚.

        他抬起头,泪痕未干,低声说:“你为什么喜欢向日葵......我现在知道了.”

        “可你不会再听见了”

        几年后,张若白写了一本散文集,书名就叫《向日葵的花语》.

        在序言里,他写道:“有一种爱,不声不响,却种在了记忆里,像向日葵,朝向光,却注定永不相见,若她还在某个城市看天,那我希望她知道,我一直朝她的方向生长.”而在重庆的一家小画廊里,魏雨挂起了最后一幅画,画里是一束干枯的向日葵.

        她站在画前对朋友说:“这是他”

        “他是谁?”

        “一个我没有等完的人”

        窗外阳光很好,照进来,一半落在画上,一半落在她身上,她转过身,望着光芒的碎屑从树叶的缝隙之中撒下,他们就此错过,不再回头,可那束向日葵,在各自的人生里,始终开着——在记忆深处,不再枯萎.

        张若白是在梦里醒来的,不是突然,而是那种从很深的水底慢慢浮上来的清醒,光线很淡,耳边只有呼吸的声音,他睁开眼,看见白色的天花板,一侧窗帘轻轻飘动,像有一只手刚放下它,床头柜上摆着一只胖胖的白色瓷瓶,里面插着九朵向着前方绽开的向日葵,在这灰白色的梦境空间里面开出唯一的色彩,向日葵的花是开的,开的过于热烈,像在不合时宜地活着,他怔怔地望着那束花,鼻腔里有熟悉的香气,像记忆的尾音.

        “你醒了?”一个轻得几乎要融进光里的声音传来.

        他转头,看见魏雨站在窗边,身上穿着那件格子衬衫,肩上背着她一直背着的浅黄色帆布包,张若白可以肯定的是刚才窗帘旁边确实是没有人的,她和照片里,梦境里都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眼神温柔得几乎平静,他能在里面看到汪洋大海.

        “你......一直都在?”他喉咙哑得厉害,但还是开了口.

        魏雨点头,没有走近,只是看着他.

        “我以为你已经......”他没有说完,她看着他,语气平静:“你知道我梦见你死了吗?”

        张若白轻轻点头:“现在我知道了.”

        他坐起身,靠在床头,眼神仍旧落在那九朵向日葵上,他感觉在梦境里面的感觉有点儿奇怪,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就像他曾经经历过一样,现在只不过是回头看一眼.

        “我看见它们......在梦里,它们不是送给你的.”

        她笑了笑,那笑轻得像光照过花瓣.

        “是你送给我的吗?”他问.

        魏雨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下头,轻声说:“你以前从不送花,我梦见你死时,却留给我一瓶向日葵.”她顿了一下,又道:“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张若白看着她,缓缓地答:“我不敢靠近你,却总是望着你.”

        “你不说,我也不问.”她声音有些飘,“你走了,我才敢梦见你.”两人沉默了很久,那种沉默,不是尴尬,也不是苦涩,而是一种终于可以安静下来的心绪 像一段时间完成了自己的命,“我梦见你死去,是不是你梦见你活着?”魏雨忽然问.

        张若白没答,他只是望着那瓶花,说道:“它们都在朝前看,没有一朵回头,就像你,像你曾爱我时的样子.”光线从窗外洒进来,落在魏雨肩上,她的身影慢慢淡下去,像是一场正在结束的梦,张若白没有伸手,他知道,这一次他不能留住她,她像一朵向日葵,朝他盛开过,然后走了,留下光,留下花,留下一个梦的入口,那些花也许真的是魏雨送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他坐在床上,望着那瓶九朵向日葵,阳光透进来,照得每一片花瓣都像是她没说完的话,他喃喃地说:“你不在了,可你教会我,怎样在你不在的地方,活成一束向着你开着的花.”

        他坐在床上听到了一些声音,很空,更像是从未来时间里走出来的影子:

        向日葵的花语,从来不是阳光,是在无人注视时,依旧朝向光的姿态,是沉默的爱,和不能靠近的热烈,是错过之后,还能盛开的记忆......

        他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透,窗外是一片灰蓝色的晨光,像夜还没完全走干净,却又已经不属于黑暗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轻轻掀起窗帘,像一个人悄悄地离开,却不带声响,张若白睁开眼,呼吸缓慢,屋里很静,静得只剩城市初醒的低鸣,像梦里未散尽的回音,他坐起身,发现自己穿着昨天的衣服,躺在客厅的长沙发上,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他抬头,看见落地窗旁的小木桌上,摆着那只白色胖胖的陶瓷瓶,他亲手插的那束花——三朵向日葵与白色洋桔梗,绿叶交错,系着一条米白色蝴蝶结丝带,花朝着窗外开着,黄得温柔,也黄得沉默,他盯着那束花,忽然什么都想起来了,他梦见了魏雨,她站在窗边,身影被光线切割成轮廓,那是他们曾经共度过的一间房,也可能是他记忆里拼凑出的空间,梦境总是会偷走现实里最柔软的部分,然后用光还回来,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在他身旁的床头柜上,放着一瓶陶瓷花瓶,里面是九朵向着她散开的向日葵,张若白也坐在床上,看着她,他知道她不会说话了,她已经没有留在现实里的语言,她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从光中来,也准备回到光中去,他的喉咙哑得厉害,想开口,却发现没有一个字是必要的,她一点点地淡了下去,消散在晨光里,没有声音,没有告别.

        他低头从回忆中拉回思绪,重新望向现实中的那瓶花,米白色的陶瓶,安静地立在窗边的小木桌上,那个花瓶是他很久之前买的,觉得干净纯粹就把他带回了家,花瓶形状略圆,像是被时光温柔地捧过,表面并不光滑,在晨光的映照下能看见细微的褶皱与浅浅的裂隙,像某些藏得很深的旧伤,沿着瓶身,有一些肉眼难察的时间划痕,如同被多年的光线,花水,空气一点一点地摩擦出来的,瓶口微敞,不大不小,正好容纳那九朵向日葵盛开的姿态,它在梦里是这样,在现实中也是这样——没有变化,也不曾新过,那是一种被用过,留下过,爱过的质地,岁月已经在它身上沉淀成纹,像是某段感情曾经在它怀里静静开花,又悄悄凋落.

        不知何时,天已经亮了些,阳光没有完全进屋,但落地窗外已有一道微弱的金线划过楼宇之间,梦里的那瓶花还留在梦里,梦里的她也没带走什么,而这瓶真实的花,却是她留下的最后的东西,或者说是她送给他的最后一束回忆,他知道,这份礼物,是独特的,也是独有的,他没有再去翻手机,也没有再去回想她说过的什么,他终于明白了她最爱的,不是向日葵的花色,而是它们面对光时的沉默,向日葵不会说话,却总是朝向它永远无法靠近的方向,就像她,静静爱着,不需要回应,也不曾低头.

        他再次看向那个瓶子,就这么看着它,看着他逐渐和梦里的九朵向日葵重合,那些朦胧的影子,也许从未离开,也从未真正失去,有这么一瞬间,张若白看到了魏雨的影子,没有语言,却永远安静的站在光落地的地方,把所有的热烈都藏在沉默之中

        他坐在沙发上,像终于学会如何爱一个已经离开的人,风吹过窗,花微微晃动,像梦还没走远,她也未曾从那梦境之中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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