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金书里面当妈的,没有人比叶二娘当得更惨。
叶二娘是四大恶人之二,排名仅次于段延庆。虽然南海鳄神一直不服想上位,但是江湖地位这种事,靠放狠话是没多大用的,还是要用业绩说话。
在旧版的天龙八部里,叶二娘的行径恶到令人发指。她抢别家的小baby来玩,然后再用各种残忍的方法把它折磨死。后来的新修版里,金老让她有所收敛,不再弄死孩子,只是让孩子和爹妈骨肉分离,但是性质仍然是极恶劣的。而这样的阴毒的恶藏在女人哄小孩的温情表面之下,让人读来愈加感觉到一种变态的恐怖,比起其他三大恶人的罪行,更加让人从心底里发毛发冷。
恶贯满盈段延庆做恶,是为了复仇和权位。穷凶极恶云中鹤做恶,是本性使然。南海鳄神纯粹是为了拉风找刺激。而叶二娘做恶,是为了解脱。
二
她是一个被痛苦扭曲了的母亲。
她一定非常自责。她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只有她这个母亲。而她这个母亲如此失职,让那个大恶人活生生地把孩子从她手里抢走了。天地之大,她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到哪里去拼命。
她一定非常焦虑。她的孩子,死了倒也罢了。但是那个小小的孩子,也许还活着。他在一个她看不见够不着的地方。也许他正被人蹂躏,正被人折磨,正生不如死。他白胖的小胳膊也许正被一只暴力的大手狠心的折断,他柔嫩的小脑袋也许正面临被捏得脑浆崩裂……只要一天没有得到孩子的死讯,她便一天不能死心,而无数这样的念头便在她脑袋里挥之不去,让她一天也不得安生。
叶二娘从此失去快乐的权利。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有什么资格追求快乐?快乐就是对自己孩子的背叛。只有把别人的孩子抱走,看着那孩子嚎啕那母亲断肠, 她的心里才好过点。只有把那白软的小胳膊折断,把那柔嫩的小脑袋捏碎,把自己活成恶鬼,仿佛才是对自己孩子的忠诚。
三
一头撞死,够惨。
她一生作恶多端,本来也不应该得善终。
但是,在死之前,她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儿子——儿子又高大又壮实,功力深厚还有好几个牛掰朋友,虽然丑点,混得很不错啊!
母亲的呵护对于孩子的成长,无疑是重要的。可是孩子离开了母亲,无疑也是能活的,甚至活得不错,比如胡斐,比如杨过。虚竹被送去少林寺,当个虔诚的小和尚,生活至少是清净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好像也不是特别痛苦的事。更不用说后来还屡有奇遇,成了强大的飘渺山灵鹫宫主人。而就在他踏踏实实吃斋念佛敲木鱼的时候,他妈却不能安心吃饭睡觉打豆豆,钻了牛角尖,被那些虚无的负面情绪所统治,变得歇斯底里,半人不鬼。
对于虚竹来说,母亲没有那么重要。至少没有叶二娘想象中的那么重要。都说母爱是无私的伟大的忘我的,其实很多时候又何尝不是自作多情的呢。母亲们的很多爱不过是无用功,把自己的需要当成孩子的需要,打着爱的旗号自我消耗,对自己得不偿失,对孩子徒劳无益。
倘若真的想找回自己的孩子,叶二娘该选择振作。她可以私底下去找玄慈,让他负起当爹的责任,偷偷寻找儿子的下落,而不是一个人苦苦的支撑;她可以去结交些英雄好汉比如萧峰,看看能不能用丐帮的势力帮助自己寻访孩子,而不是放纵自己和冷酷的段延庆们混在一起;她甚至可以去试试看段正淳。她的姿色足以勾引到一个颇有修为的和尚,可见实力不凡。段王爷怜香惜玉,又权势在握,说不定就愿意帮她这个忙呢?
好吧,也许找段王爷不是个好办法。但是总也是个办法吧。如果叶二娘能这样千方百计地想办法而不是放纵自己胡作非为地发泄,或者如果她能把这段伤痛放在心里打起精神去寻找新的生活,至少多年以后母子相见,虚竹会看见一个截然不同的母亲。这个母亲也许籍籍无名,没有足够的业绩排上四大恶人之二,但是身心健康面目慈祥,应该比无恶不作的叶二娘更令他幸福。
四
一个人的命,和性格相关。叶二娘既然能活成叶二娘,想来在当妈以前,应该也不是个温和乐观,积极向上的姑娘。
其实一个母亲,不一定要像郭靖他妈一样胸怀天下,不一定像黄蓉她妈一样智商惊人,不一定像慕容博他妈一样志向高远。可是一个妈妈,一定要身心健康。这样她才能有能力照顾自己的情绪和需要,有勇气诚实地面对生活的遗憾,有智慧看清她责任的边界,有责任心和行动力去好好完成属于她的部分。倘若做不到,还是多修自己,少管孩子为妙。
假如虚竹没有被抢走,而是被叶二娘一手带大,不知道会不会有如此成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