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里的世界观——王庙村、格律诗和乐圣音响
有人说《天道》里那个无所不能的投机鬼才丁元英是以木子为原型的,我深以为然,这不仅仅是电视剧里的诸多元素都有着相契合的关系,包括并不限于:丁元英和木子都收集了大量的原版CD,对音乐尤其对交响乐有着非比寻常的热爱和鉴赏能力;二人都对文化感兴趣,一个张口闭口文化属性,一个想“四十岁之后做点文化建构”的事情;木子说投机就像写格律诗,而丁元英为王庙村创立的公司名字就是格律诗;木子善于写诗,“眼空维见云中鹤,名大需谈海上鸥”,丁元英同样喜欢写诗,“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等等。其实,二人最相似的,是一种对世界,对市场经济,对人在市场经济里该如何生存的深刻洞见。
木子曾说道一系列属于他的专属原理,其中关于社会发展,有一个论断,即,社会发展的自相似性原理。马克思认为社会总的发展历程可以分为奴隶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封建主义社会——资本主义社会,而木子认为在每一种形态的社会的发展过程内部,又可以划分为一系列阶段,例如对于资本主义社会来说,可以分为奴隶制资本主义——封建制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制资本主义社会。在封建社会时代,游牧民族的奴隶制文明经常消灭封建社会,(例如蒙古族可以轻而易举的横扫欧亚大陆,消灭那些文明程度更高的国家),处于资本主义时代的不同文明,也存在着奴隶制资本主义消灭封建制资本主义的现象。
这一论断初看上去似乎有点牵强,但如果认真读过《资本论》,就能感受到这其中深刻的洞察力。木子的论断并没有展开,所以并不能详细知道他对于社会形态划分的具体依据,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无疑,他认为目前奴隶制资本主义战胜封建制资本主义的隐喻建立在一种铁血式的社会发展观念上。
而这个观念,体现在《天道》里,就是王庙村组成的格律诗战胜乐圣。天道,从某种意义上就是常识,最简单的常识往往蕴藏着最深刻的洞见。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而每个人的生存空间都是一个区间,用数学表示是【忍耐极限,能力极限】。王庙村之所以在价格上能够保证足够低,原因是低端的音响加工没有技术壁垒,拼的是劳动力成本,而中国最贫困农村的农民可以忍受没有保险、环境污染、损害身体等等因素,用忍耐极限去争取竞争优势。而把视角放大,中国的生存空间在哪里,过去一些年,实际上拼的就是忍耐极限,上限拉不高,只能拉下限,这样才能站稳脚跟。
因为要论文的关系,认真读了《资本论》,读到《工作日》那一章的时候,震惊于所谓奴隶制资本主义的可怕。很多人都觉得封建社会比奴隶社会人道,奴隶社会比资本主义人道,在法学内部也有所谓“资本主义的法是权利本位的法一说”,似乎资本主义再不济也比封建主义要好,然而,在资本主义初期,处于剥削地位的工人比封建时代的农奴要悲惨的多。农奴虽然地位低贱,很多情况下农奴的辛苦受到土地等自然因素的限制,说白了,你想干也得有那么多的农活,也得有那么多的农时,由于整个社会使用价值居于主导地位,粮食生产超过一定限度没有那么大的需求,而在资本主义初期,如何最短时间内最大程度上榨取工人的劳动力成了整个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那个时代工厂中所发生的人间惨剧用地狱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分,工人就像狐狸因为皮毛被杀而被资本吞噬,资本论中充斥了大量关于工人夭折,工人后代身材变矮等的记录,这些至今读起来仍然令人发指。
然而,在奴隶制资本主义时期,却又是人类社会突飞猛进的时期,从刚开始的简单协作分工,到工场手工业弱化技术工种,形成大量非熟练工人,接着几乎是在转眼之间,各式各样的机器横空出世,整个社会都处于狂飙式的发展之中,将一切阻挡市场经济的阻碍全部碾碎。奴隶制资本主义虽然血腥与残忍,但同时又是最具侵略性和扩张性的,而这种侵略性与扩张性,和游牧民族战胜封建朝廷背后的原因是一致的。
木子认为,后发市场经济国家追逐先进市场经济国家必须要借助这样一种游牧民族战胜封建朝廷的力量。将市场经济的侵略性与扩张性充分释放。但这种释放的过程,就像是一个积累的能量释放的过程,先进国家也不是傻子,也会用各种方式去阻碍和限制这种能量的充分释放。金融化的时代背景给了先进国家独有的金融特权,发达国家既有金融优势,又有规则优势。这种优势可以迟滞并制衡后发国家的经济发展势能,而后发达国家唯一的胜算,其实是采用一种“红杏出墙”的方式。
在《天道》里,体现的就是乐圣作为一个大公司,品牌溢价和融资渠道是王庙村所不可能具备的。如果格律诗正面对决,觉悟胜算。这时候,丁元英出场了,他并没有采用拼价格竞争的方式,而是利用乐圣和乐圣竞争对手之间的矛盾和空隙,运用乐圣老总的性格弱点做了一个局,且将格律诗和乐圣绑定,最终乐圣只得认输,用很大代价收购了没有多少价值的格律诗。
如果剧本仅仅停留在我忍耐我就能生存,因此鼓励勤劳致富,这就成了心灵鸡汤了,事实上,王庙村最后的村民和先前并没有多少变化,顶多是以前没有收入现在依靠出卖劳动力有了些收入,有变化的不过是几个格律诗的股东(很多人还在最后关头退出了,没有享受到红利)。实际上,如果不是丁元英布局,这些人不过是有个加工音响的小作坊,永远都难以在社会阶层上实现跨越,当丁元英布局后,格律诗拼的就不光是我忍了,而是对于现有规则的深刻理解和高超运用。归根结底,格律诗太弱小了,只有利用乐圣的弱点,把其逼入死角,“趁你病,要你命”只有这样才能实现从奴隶变成主人。这解释了市场经济下的一个真相。拼忍耐,最多是确保生存,出路还是拼我能。而格律诗捆绑乐圣并最终在乐圣的财富上咬了一口,根源也是顺其规则而行,顺其时机而为。而这需要高超的手段,深远的见识。
木子在十几年前说如果他是美国,在2019年之前会拼命制造多头陷阱,而中国崛起的关键在于红杏出墙。中国的丁元英已经不在人世了,整个世界还都在他参与的棋局中按照他的预计运行,而中国的未来,会好吗?
——写于2018年2月5日,道琼斯单日下跌4.6%
发布于 2018-1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