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熔炉》里有一句台词广为流传：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世界改变我们。

用在这本书里，同样适合。

两个世界

书里的世界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孩子的世界，一半是大人的世界。这样的世界在小镇发生的每一个重大事件上体现出泾渭分明的界限。

孩子的世界简单透明，以斯库特、杰姆两兄妹和他们的朋友迪尔为代表。大人的世界就复杂得多了，有代表善良和正义的阿迪克斯，也有宛如人渣的尤厄尔，还有愚昧的旁观者如斯蒂芬妮小姐。

在衰败停滞的小镇上，几个孩子一听到关于怪人阿瑟的传言，就加入了流言传播的大军，甚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夜晚潜入他的住处。

孩子们的行为无疑打扰到了被父亲软禁多年的阿瑟，但他们毕竟是无知的儿童，并不能明白自己的行为将会给别人带来什么伤害，他们这样做只是出于好奇，是不带恶意的。

与此相对，那些制造和传播谣言的成年人，却拥有识别和判断能力。

比如斯蒂芬妮小姐，她疯狂引导着舆论的走向，且以自己狭隘的价值观为道德标榜。孩子们的大部分信息都是从她口里听来的——她是街坊邻居里有名的长舌妇，声称自己知道事情的全部。

她甚至编造出阿瑟半夜偷窥她的谣言，在她添油加醋的描述中，怪人的“脑袋活像个骷髅头，死死地看着她”。

在斯蒂芬妮小姐们的谣言中伤下，被父亲软禁多年的可怜人阿瑟，变成了恶毒的幽灵。

因此就算镇上的犯罪事件已找到真凶，人们还是会将罪责强加在所谓的怪人头上。因此尽管孩子们从没有亲眼看见过怪人做坏事，却会在大人们的引导下对怪人充满恐惧，甚至去伤害他。

除了怪人阿瑟的谣言，镇上大人们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观念也明显地影响到了孩子们。

听到其他人对父亲的指责时，小女孩跑去问父亲：“阿迪克斯，你在替黑鬼辩护吗？”父亲告诉她，“不要叫‘黑鬼’，那是个蔑称”，但孩子只知道“在学校里，所有人都这么叫。”

这不禁让我们疑惑：大人也曾是小孩，但他们表现得似乎从未有过童年，大部分人完全抛弃了儿童的纯真和善良，沾染上所处群体中的恶劣风气。

目睹陪审团将无辜的黑人判为有罪，小迪尔开始抽泣，雷蒙德先生说：“他的本性还没有被毁坏。等他再长大几岁，就不会觉得恶心，也不会为此而哭泣了。也许，形形色色的事情会让他——觉得不对头，但他不会再哭了，过几年他就不会为此落泪了。”

这番话似乎是一种悲哀的预言，随着年龄增长，你就会认同或者默许你曾讨厌的东西。

就像很多人经历过的那种沮丧：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个体与群体

随着年龄增长，个人逐渐社会化，社会“大染缸”中的劣质成分由于契合人性的阴暗面，将最先影响到我们。

尽管理论上我们的社会是由无数个体组成，如果每个人都做出改变，任何不公的风气都有移除的可能。但事实并非如此简单。

我们是独立的人，更是相互牵扯的人，我们的人际关系归属于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圈子”，我们归属于一个个不同类型的群体。

由于群体固化和盲目的本质，个体难以与群体对抗，个体顺从群体很容易，以个体之躯的碰撞去促成群体的改变却异常困难。

每个群体都有独特的历史，其成员共享着统一的精神世界，成长在其中，必然会受到它古已有之的传统思想影响。

但每个群体的传统思想中都有不合理的部分，不合理性来自于它赋予少部分人的特权以及由此产生的充满恶意的优越感，这就是所谓的“糟粕”。

既得利益者一旦意识到拥有的特权，很少有人会愿意放弃特权。大多数人默默地享用的同时，也必然会有少数恶人利用这种固有观念的盲目性，来达到他邪恶的目的。

这种盲目性，更多来自于群体中没有独立思考意识和能力的那群人，他们就像卫道士一样捍卫着固有观念，成了不自觉的帮凶，帮助捍卫以便把群体思想中原始的恶意和愚昧无力延续下去。

尤厄尔就是一个恶人，他本人邪恶而毫无人性，但作为白种人，他是种族歧视袒护的一方，他知道如何利用群体思想中的恶。

而陪审团成员包括传播流言的斯蒂芬妮小姐们都是愚昧的帮凶。

审讯汤姆时，陪审团都是白人，他们这些拥有特权的人内心一定自有评判：尤厄尔指控汤姆强暴其女儿，但毫无医学证据，尤厄尔满口胡言，而汤姆所言有理有据，阿迪克斯律师的推理也委婉指出这就是一出诬陷。

当旁听的孩子们都看出了这出诬陷的恶意，陪审团不可能看不出这个显而易见的真相，但他们还是将一个无辜的人判为有罪。

这种固有思想的陈腐和盲目，最终促成邪恶大行其道，让劣迹斑斑的尤厄尔，利用当地人种族歧视的观念，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仅凭满口胡言，就颠倒黑白，将好人说成坏人，不可谓不荒谬。

赤子之心

读到阿迪克斯在法庭上慷慨陈词时，读者一定感动不已。

也许对于我们这个民族，种族歧视离得很远，我们没有多少概念，且从本书中孩子的视角出发，对它的具体描写也不多，但在书中呈现的上世纪二十年代，种族歧视的残酷程度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别有用心的恶人制造出歧视的观念，他们不把黑人当人，而将他们污蔑为低等物种，黑人因此受到非人的虐待。没有概念的读者可以看一看著名电影《为奴十二年》。

在萧条落后的小镇上，白人为黑人说话是从来没有也不被允许的事，受人尊敬的白人为“低贱”的黑人说话，不仅会遭受白人同僚的讥讽和阻止，甚至可能遭到他们的暗中杀害。

得知阿迪克斯为黑人辩护，镇上的白人开始采用语言攻击，想让他意识到自己行为的耻辱，意识到他没有放弃的意思，他们就开始诉诸武力，一大群人围攻了他，尽管他曾有恩于这群人。

是什么力量使阿迪克斯敢于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群体？

作为萧条小镇上生活相对优越且受人尊敬的白人律师，他完全有能力不让自身和家人陷入任何麻烦。

是什么力量让他坚持去做这一件对他毫无好处的事？

如他自己所说，是良知：“这个案子，触及了一个人良心的最深处——如果我不努力去帮助这个人，就再也没有脸面进教堂去敬拜上帝了。”

任何一个品行纯真、善良的人都不会对赤裸裸的恶行无动于衷，总有人站出来，捍卫人性中善意的部分。

但没有意外，没有奇迹发生，阿迪克斯最终失败了，陪审团判无辜的汤姆有罪，他们选择昧着良心杀死无辜的知更鸟。

个体的善良如此微小，无法对抗群体的暴力。良知未泯的个体想要改变世界很困难，但选择顺从和屈服却极其容易。

所以，保持良知和善意，“不被世界改变”同样困难，也一样充满意义。

正义也许无法战胜邪恶，但正义永远不会屈服。面对群体的暴力和恶意，一个人或一小部分人无法对抗一整个群体，也许最终的结果是销声匿迹，但总有这样的人不断站起来。

即使最后没能改变结果，但个体心中的正义和良知得到了坚持，众人麻木的心灵也一定受到一丝撼动，就像密不透风的墙有了自由的裂纹。

主笔：阿丘

编辑：如沐书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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