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冬神的选民

五个月前,乌苏里江上游。

白桦笔直地延伸向碧蓝的天空,黄色的树叶在二者间过渡。苔地上零落聚着凋叶与落枝,未融尽的薄冰也随着溪水漂走。

细长的冰锥编成草帽状的巢穴,如冰冠从地面延伸到比邻的树上,并向上冰封了半个树冠,凸起的冰刺阻塞着小溪。

现在正值初春,树林里的景象却宛如深秋。

灰鹿[1]和另外两个巫师寻找着什么,其中一个巫师离开他,沿着溪流单独搜索,黑鹿发现了那个“巢穴”,俯下身触碰凸起的冰刺,那里面回荡着他所熟悉的灵魂能量。

正在灰鹿检查巢穴时,从他们的身后传来浓重浑浊的鼻息声与低吼,二人慢慢回身,在不远处一块凸起的白色巨石上,一只巨大的棕熊正站起身子,朝他们怒吼着,俯身冲了过来。它口鼻喘着冷气,毛发上沾着刚融化而又重新凝结的冰珠,从两肩和背后生长出凸起的冰块。另一个巫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巨熊扑倒,压在身下撕成碎片。它又举起巨掌向“灰鹿”抓来,却被闪身地躲过,背后的树干接触到挥来的冷气就上霜冻结,又被熊掌拍得粉碎。他在扭转腾挪闪避时早就准备好了魔法,红色的电弧在两根鹿角法杖间涌动着。大熊再一次朝他扑来,随着他双手向上一挥,从四周腐败的落叶下窜出几条红色电索 ,把大熊牢牢束缚住,它尽力挣脱,却只能在尝试挣扎后被刺痛得哀吼。

灰鹿望着它,慢慢后退,念起了下一段咒语,一只乌鸦从树冠上俯冲下来,在熊背的冰块上撞出一道裂隙,掉在地上,死了。而更多乌鸦也聚了过来,三五只扑闪着翅膀,灵巧地躲避着熊掌的挥击,趁着空挡飞上前啄食它的血肉。发出一阵嘲讽似的嘎嘎声。桦林上方盘旋着越来越多这种狡猾的飞鸟,最后一同向目标俯冲,如黑色的瀑布倾泻而下,巨熊的怒吼也转做哀鸣,直到最后不再发出声音,黑色鸟群的散去,只留下一副完整的骨架,和沾着鲜血的大块碎冰。

灰鹿凑了过去,跨过脚旁那几只冻死的乌鸦,从那副骨架下的内脏碎块中拾起一颗微亮的蓝色椭球。

在不远处搜索的巫师闻声赶回桦林中,看见他正端详着手中的球体:

“看来不光是人,连动物也受到了影响”他嗅了嗅风中的气息:“咱们的动作得加快了,不能让他们中任何一个妨碍我们的计划。”

在楼下的朝鲜餐馆里,吉笛两手摆在桌子上,凝视着刚端上来的朝鲜冷面,深灰色的光滑细面浸在带着冰碴的酸汤里,上面漂着几片薄薄的冷牛肉。他用金属筷子挑起一根吸溜到嘴里。荞麦面条要比他想象的更滑,但也稍硬而缺乏弹性。不过他喜欢那种微微甜而清爽的味道,他在慢慢品尝几根,并马上大口吞吃了起来。经过一下午的战斗他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吸溜了几大口荞冷面,一旁的淑女看到他的样子鄙夷地皱起了眉头,他又拿起那瓶宏宝莱喝了一大口,下一秒,汽水从他的口鼻喷了出来,餐馆里的顾客都看向止不住的咳嗽吉笛。

“啤酒?”吉笛真怀疑自己喝的算不算汽水,又检查了遍商标:“这汽也太大了!”

他四处张望,想找服务员想要点餐巾纸,却不成想和一个戴着金链子的光头大哥猛地对视了,被狠狠地瞪了一眼后,低下头不做声地吃完那碗冷面。

离开朝鲜餐馆,吉笛走在回家的小巷里,他并没有吃饱,一碗冷面对这个年龄来说还是太少了,乌杉小看了他的饭量。但他的钱全放在楼上的背包里,现在只能动身回去。

这时,从胡同的拐角处走出个胡子花白的老大爷,他穿着套老旧的全套冰球装备,背包插着木质的曲弧球棍,脚下还踩着冰刀,极为熟练地在水泥地上行走,步伐仓促,仿佛在躲避什么。

吉笛看着这奇怪的装束,略微感觉滑稽,以为是在活动中心找不到更衣室的老年冰球俱乐部成员。他便伸手,想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可他者特有的敏锐第六感马上感受到了危险:那老花镜后的眼神明显狡黠而有敌意.....

桌子上还凌乱着没来得及整理,茶几上是咬了一口的苹果,乌枫倒在沙发上轻揉着自己的小腹,

“下面是茶啊冲市的临时居民通报,近日游荡在桂林路附近的二阶他者‘冰镐’,原国家冰球队运动员李捷,现已构成多起恶意袭击案件,现已导致至少14名市民受伤,请附近居民在傍晚尽量不要独自出门,如果目击请立即联络本台:.........”

随着播报员急促的,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照片上,那老人就站在最中央,不过更年轻。他正大笑着与一旁的球员共同举起奖杯,另一只手搭在同样在欢呼的前锋肩上。这是他退役前的最后一场比赛,下面的小字定格在了2002年

“二阶吗?”乌杉停下收拾着餐桌的手,盯着电视说道。

她看看哥哥,又扭头看向电视,小声说道:“刚二阶而已,他也能行吧?”

胡同里,吉笛在察觉到不对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地摆出“猫足立”的站姿,提防可能来自任意方向的进攻,但老人却没有丝毫进攻的意思,只是从背包里掏出一大瓶矿泉水,用戴着护具的手略显困难地拧开了瓶盖,一股脑灌在了地上,水泥地面很快就被慢慢扩散开来的的液体阴成深色,

吉笛没能领会对方的意图,这时老人把冰球掷在冰面上,在其还没有落稳时,抡起球棍便快速抽击,冰球脱离地面向他面门直直飞来,但被他闪身躲过。看来对方真的是想要袭击自己的他者,吉笛想借步直击老人,却在无意间跨上了冰层。

他赶忙收力,不至于直接摔倒。而老人却只是站在那,像是在等待他的动向,吉笛只好尝试朝冰面迈出第二步,这才发觉这冰面要比想象得更滑,在向它迈出第二步后险些滑倒,他只好弓着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这时,带着股冷气,老人的曲棍朝着吉笛直抡了过来,他索性后仰,脱离了冰层,在空翻后回落到水泥地面上。而老人还站在原处,没有趁势攻击他。

“和寒星类似的能力吗?”去年冬天那场席卷整个欧亚大陆北方的寒流与暴风雪给让很多人拥有操纵低温与冰霜的异象,这些人被称为“塑冬者”,“勉励”十巨头中的寒星正是他们中的佼佼者。而每个塑冬者能力的强弱与形式又各不相同,老人的全部能力还需要他试探出来。

在老人的挥击范围外,吉笛尝试用鞋底的铁扣在冰上划出一道刮痕,但刚离开,冰面开始自我修复,并恢复得光滑如初,看来想靠刮花冰层增大摩擦力的想法并不能奏效。

他深吸口气,后退几步,在助跑后朝着冰面中心的老人飞扑过来,他调动周身筋脉,将全身的“气”聚集在掌心,形成一枚高压气弹。在老人准备朝他抡起球棍的时候,气弹脱手而出,在触及地面的一瞬间爆炸开,老人被气浪推飞到一旁,而自己也靠着惯性和反作用力飞跃了冰层。

老人重新站了起来,厚重护具的保护使他没受什么大伤,这让吉笛长吁口气,他走上前去,想要把他扳送到派出所,没想到刚来这的第一天自己就可以抓住异象罪犯立功。可此时的老人仍站在那,看上去并不惊慌:

“现在的年轻人,出门都不看天气预报吗?”他推了推眼镜,扛起球棒,用手指指天空。

吉笛此时闻到了空气中的一丝清凉的腥味,浓云卷携着雷声从远方涌来,很快铺满了整片天空,满洲的气候总是风云不测。而这里的人们也为了适应这里的环境发达的气象学。

他抬头看向天空,这时的天空阴沉而遥远,比平时更加遥不可及。苍穹上洒下丝丝细雨,又渐渐变成大雨。这下,战局要比刚才困难多了。

老人手中的橡木球棍在空中挥舞着,曲弧处再此散发蓝白色的光芒,下落的雨滴在空中凝聚成冰粒,落在地上后又快速把冰冻扩散开来,很快,整条胡同变成了冰镐的专属的溜冰场。

冰粒越凝越大,像是冰雹般砸向地面,老人集中精神,抽出球棍打飞一颗冰球,吉笛只好赶快加紧呼吸,靠在体表流动的高速气流弹开了,与此同时新生成的矿物外壳接住了另一颗冰弹。衣物中的积水已经开始拖缓他的动作,他必须速战速决

但老人抽球的频率越来越快,脸上的汗珠也随着身体的动作甩了出来。那些冰弹有的是在空中被击打过来的,有的像冰球一样贴地而来,意图绊倒齐笛。

“我们所有的青春和荣誉啊!体育局的那些领导总说些超出开支的话,即使我找他们谈了那么多次话......“老人越来越激动,又插述些毫无意义的呓语,看来他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我们拿了那么多冠军,我们远战俄罗斯和芬兰,可最后茶冲最后的冰球俱乐部还是解散了.....”

“感谢去年冬天的那阵大雪,感谢它,如今我已经超越凡人了”他拍拍自己胸口的护具“我现在该叫冰镐,专门报复你们这些只会看戏的观众!”

“可我还没看过你的比赛......”

老人快速熟练地挥动球棒,数颗雨水汇聚而成的冰弹同时向齐笛射来,而吉笛又无法在形成全身范围的矿物外壳,只好通过沿着自己的经脉运气,不断改变石壳生成的位置来保护自己的躯干,最终还是应接不暇,一块重重的冰坨直击肋骨。

骨骼几近断裂的疼痛让他弯下了腰,如果是普通人此刻已足够进医院。他咬着牙直起腰。而此时雨也停了下来。冰镐也不再用冰弹攻击他,展开脚下的冰刀,在冰面上滑行起来,并越来越快。齐笛想要抵挡。但还是被一棒抡倒,当他再此艰难地站起来时,肚子上又挨了一下重击。

老人滑在冰面上,时不时朝齐笛身上来上一棍,有时甚至忘记攻击,而是随意自由地滑冰,这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一次次轻盈如舞蹈般的滑行,一次次把拳头挥到对手脸上,一次次与队员们配合截球,一次次和兄弟们站在领奖台........

但正在他沉浸在往事中,吉笛用手拦住球棍回手抓着了它,冰镐为了避免自己因惯性跌倒,只好将球棍也脱手,赶快向远处划去,慌乱与年迈让他步伐,踉踉跄跄。而齐笛紧把住球棍,也学冰镐,不再奢求摩擦力,只这把这里当做溜冰场。他开始自丹田运气,用单脚踮着光滑的冰面,在气流的回旋中高速旋转着,借着这股力,他瞄准正在远离自己的‘冰镐’,使出全身力气向着他的背后抛出。随即眩晕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在昏沉的黑暗中,他只听到了木棍碰撞墙壁的一声脆响。

吉笛用了一会才缓了过来,他摇摇头,看到冰镐倒在不远处,冰面也早已融化。

“这就是你们义警的态度?殴打一个老头子?”那老人还趴在地上,哼唧着。

“对不起了老爷爷”齐笛把他的胳膊扳到后面,用随手捡的塑料绳绑了起来。“看来您得去中山医院养一阵子老了。”

而这时,空中又飘下几片雪花。

“不是吧。又来?”想必此刻。不仅仅是齐笛已经感到疲倦了。

几条纯冰结构的荆棘缠绕住了冰镐,并把他向上拉到锈迹斑斑的楼梯台上。一个少女站在那,年龄与齐笛相仿,披着带兜帽的淡蓝色越冬蒙古袍,身形瘦高,整张脸被白色的面具遮住。

“嘿!是我打败他的。”面对抢走他“战功”的女孩,吉笛想讨个说法,朝铁架台下的楼梯走去。

看到吉笛不依不饶,少女抬起一只手,朝向他的方向伸开五指。

“衰弱之河..”

一股凛冽的寒风从女孩的手中释放出,卷着雪花扑面而来。冷风磨砺着齐笛的脸颊,大片飞雪拍打得他睁不开眼睛。此时他还身着夏装,刚才还在大雨中被浇湿,他被寒风裹挟,在飞雪中瑟瑟发抖,周身的血液都像在凝结一般。这几乎是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疲惫与虚弱,但他仍咬牙坚持这,向前迈出一小步,在风雪中艰难前行。

那女孩一甩手,撤销掉释放的异象,风雪逐渐消散,

“是...我.....”吉笛向前走了一步,却再也坚持不住,倒地昏了过去。

“我会把他交给派出所”她的声音明显故意压得深沉,甚至还有些颤抖:“...谢....对不起。”

但吉笛明显听不到了。

女孩顿了顿,犹豫片刻后,在指间凝聚一枚雪花状,微微发亮的冰片,她摘下面具,轻轻地朝着雪花吹了一口气,带着老人离开了。

那冰片像羽毛样飘落下来,落在吉笛身上,开始慢慢融化。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醒了过来,感觉身体不再那么寒冷,疼痛与疲惫从身体各处慢慢褪去。丢失了自己的目标,吉笛心灰意冷,起身想要检查身上的淤伤,却发现了胳膊上的那片闪耀的雪花,在闪烁出最后的微亮后,彻底融入他的身体。

胡同,街角,电梯,吉笛用乌杉给他的钥匙打开了防盗门,看到他正坐在地上和妹妹打着牌。

“我们在玩狼人杀,你也要来吗?”小枫依旧热情四溢。

可吉笛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不顾礼仪地倒在了沙发上。

他本不应该感到劳累,异于常人的血流速度能把肌肉中乳酸快速带走,但一天接连三次的战斗真的让他身心俱疲,在沙发上倒头睡去。

小枫见状,把食指竖在唇边,对着哥哥做出“嘘”后,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除了睡觉前洗澡外,再也没打开房间的门。

乌杉走到了阳台旁,无言盯着窗外的夜色。辽阔弥漫的黑暗中,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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