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江苏泗阳人,本姓徐,因外婆改嫁改姓张。老家在泗阳县城以北偏西约四五公里的刘集子(镇),一个叫乱庄的小村子,听母亲说,我一两岁时曾带我去过。
我记忆中有两次,一次是1990年小姨结婚,随后是次年外公去世。
母亲的出生地距离不远,就在县城西边三四公里的郭庄,一个叫徐家地的地方,因母亲少小即离记忆不清,没听她说起,也就不曾去过。
因属长江中下游平原,那里给我最初的印象是,地势开阔,无需登高亦可极目远眺,虽沙土贫瘠、房矮土砌,但阡陌交错、稻田纵横,最可贵的是人勤善作、乡音可亲。
印象最深的是沙土地雨天不粘脚,不像江南黏土地雨天一脚泥饼子。这次临近春节,本打算回句容老家过年,但见母亲年近七十念亲顾旧愈甚,便商量着陪她去老家看看,忽闻笑靥如花,甚是欣慰。
苏北近些年变化确实不小。早年去泗阳没有火车更没有高速,只有长途汽车一个选择,从桥头出发不足三百公里的路程,要辗转几趟、颠簸一整天,如今县城不仅通了火车,高速公路更是四通八达。
年初一从上海出发,沿沈海、盐淮高速一路北上,五百多公里的路程只用了五个半小时。与妹妹一家两车七人一路观景叙旧,感慨万千。
印象中矮小的土坯房早已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小洋楼,虽没有别墅的高端时尚,却也月墙黛瓦、错落别致,乡土俗趣中透着和谐安逸。
无论县城还是乡镇都规划有序,街道宽阔,商场林立,住宅时尚,现代生活的诸多元素已与大中城市无异,开发中的新区和不远处立起的高铁基柱,不禁让人欣喜乡村的未来。
尤其是人们鲜靓的衣着和早以普及的自家车,纷繁错杂中演绎着现代农民的富足生活,足以让我们这些自慰走出农村的人相形见绌了。
外婆在几年前也去世了,众多子女也大多分散各地,只有在青海格尔木退休的大姨选择回归故里,也就有了这次陪母亲回老家的理由。
母亲不怎识字,也少有表达。我不知道她面对早已变成稻田的老宅地时有何感受,也不知道她在儿时汲水却已被淤泥和杂草填满的水塘边有无伤感,但我看到她走在依稀可辩的儿时小路上,看得很仔细;与大姨回忆经常被隔壁两兄弟打哭的往事时,眼神充满忧郁;想起亲生父亲抛下她们母女后,外婆经常被地痞无赖欺负时,言语中依然不乏些许愤慨;念起出生后就被抱养,只到多年后才在医院偶遇的妹妹时,表情依旧很是纠结;追忆儿时饭碗里仅有的几粒米,全部都要滤出来留给弟弟时,情绪还是有些激动。
尤其是,她牵着儿时伙伴的手是紧紧的,特意看望当年邻居的心情是急切的,我能感受到她对那段年少时光的守望,对这片生她养她的故土的不舍与眷恋。
不知是为了陪同母亲回到故乡的欣慰,还是感慨母亲曾经辛酸的过往,也或许是感叹亲情的可贵,面对大姨的盛情款待,我把自己灌醉了,以致在睢宁面对四姨拿出梦之蓝好酒,也没有一丝兴趣,可见醉的可以。
我很感慨“父母在,我就有来时”这句话。母亲的故乡不是我生命的起点,却是我生命的前奏,父母的过往我不曾全部经历,却是我人生的基础。
冥冥中,那片土地似乎就是我偶而梦里的背景,本是陌生的田地、屋舍和邻里,在陪同母亲的路上,在听她叙说的语间,已经渗入我的人生轨迹,愈来愈清晰地似曾相识了。
留下这段文字权当告诉后辈,知道自己从那里来,才能更好地知道自己将往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