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了吧?伸手算了一下,呵呵呵,都快二十天了,不曾下过一滴雨;乳白色的轻雾弥漫在空气里,笼罩着远处的林木;从那里,散发着燃烧似的气息。许多灰暗的、轮廓朦胧的云片,悠闲地浮在苍蓝的天上,缓缓地爬了过去;强劲的枯风不断吹拂着,但不能驱走炎热。
郭书白坐在电脑前,和客户细细的讲解那些要注意的事项。逐个检查微信,直到确定没有遗漏,才算完事。眉头紧蹙,右手揉揉前额,终将疲惫不堪的身躯靠在了椅子上,闭目稍作休息。似有想起了什么,他忽然起身,急促的向楼上走去。
打开静室的门,净手之后,点燃三根香,插入炉中,袅袅烟雾,在室中晕散,透过窗纱,似一缕幽魂慢慢的向外飘去。跪在跪垫上,双手合起,高举头顶,叩拜三下。双眼出神的盯着炉中的香,思绪飞出去好远好远。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的铃声突的打破了这一宁静,同时也唤回了失神片刻的他。刚打开手机,程言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喂,书白,我帮你揽了个活,我朋友的朋友的洗浴中心请了个财神,想请你帮忙给开光,你赶紧的整理一下,我现在过去接你,挂了啊。”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等等,什么?开光?”郭书白愣怔了会儿,才后知后觉。
他掐指一算,今个儿是五月初三,也算是个黄道吉日,虽然不是特别的好,但开个光还是满不错的。转身到卧室,换身行头,这才下楼。拉开办公包,逐次的检查开光所需的必需品,又上静室拿了些物什,确认无误,才拉上了拉链。掂起包,坐到树下的椅子里,静心等待。
黑色的帕萨特慢慢的停在了门口,郭书白瞟了一眼,起身,打开车门,钻了进去,车子很快的驶离了渊羽阁。到达目的地,停好车,两人这才颤悠悠的走下来。
入眼的是一个铁质大门,门朝西,正对着中心街。走进大门,直行二十步左右,左拐就看见温泉洗浴中心六个字的大招牌,放眼四望,左手边是一排平房,大约五六间,可能是员工住宿的地儿。右手边是停车位,靠里不远处有一个车棚,用来停放自行车和电动车的。
走有二十多步,就到了门口,门面是欧式的风格,踏过五个台阶,(台阶的两边摆着各式各样的盆花),就到了大堂的门口。推开玻璃门,走进去,迎面的是总台,靠墙的木质格子柜里塞满了货,有吃的、喝的,还有跟洗浴有关的物品到处都是。
总台的旁边有一个小的木质柜子,上面端放着由一块大红布蒙盖着的神像,若是不错的话,应该是财神。总台的左处是男部,右侧是女部,靠门两边的是两套质地一模一样的拐角沙发。楼上应该是盆池。可能是今天要开光的原因吧,洗浴中心没有人。
一个男人从楼上晃晃悠悠的走下来,看见他们俩,赶紧伸出手与之一一相握。
“书白,这是洗浴中心的老板,姓陈,陈长庆老板。”
“陈老板,这是郭书白郭大师。”程言彼此介绍他们相互认识。
“久仰,久仰,久仰郭大师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郭大师能大驾光临,实在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陈长庆抬头看着郭书白,彻底的愣住了,满眼的震惊。 毕竟是混江湖的,脸翻得比书还快,他再次的握住郭书白的手,满脸的假笑,深不见底。
“不敢当,不敢当,你见笑了。”郭书白也回握他的手。
“那,郭大师,我们现在就开始?”陈长庆一直维持着脸上的假笑。
郭书白看了眼手机,差十分钟不到九点,时间刚刚好,微笑着朝陈长庆点点头。打开包,取出纸和笔,“陈老板,去准备这上面的所需物品。”郭书白写好后递给了陈长庆。
陈长庆接过纸张,仔细的看了看所需的物品,供桌一个、黄纸一张、香炉一个、两个烛台、两个花瓶(里面插上鲜花)、一丈红绳、五种不同颜色的水果、五种颜色的米、一瓶白酒、三个一次性口杯、一个八卦镜、一只新的毛笔、朱砂少许、两条干净的纯白毛巾、一根针,六根粗长香。半个小时后,所需的物品一一放到院中。
郭书白拿出黄纸折叠好后,在上面提了五个字“天地君亲师”,找了块木板,用胶布粘上,接着又用胶布把木板粘在供桌上,净了手,把香炉放在供桌上,取出三根香点燃,朝空中拜三拜,又向牌位拜三拜,插入炉中。两边各摆上鲜花,依次是摆放五谷,白米、红米、黑米、黄米、薏米,摆放五果,西瓜、桃子、甜瓜、香蕉、桂圆。打开白酒,拿出三个口杯,放到了桌子上。
郭书白抬头看了眼太阳,明晃晃的有些刺眼,时辰刚刚好,仪式开始。从旁边的花盆里剪下两支月季,朝牌位拜三拜,放到香炉的左下方,又从水果堆里拿出六个桃子,朝牌位拜三拜,放到香炉的右下方。倒酒于口杯中。取一杯酒撒天,念到:“孝敬天”,再取一杯酒平撒,念到:“孝敬人”,最后取一杯酒浇在地上,念到:“孝敬地。”然后取出八卦镜,用白毛巾擦拭,(不是真的擦拭,是虚拟的动作),擦完后,放下毛巾,举起镜子,按照逆时针四面摆放各照一次,心里默念“妖魔鬼怪悉皆退散”;而后,他拿出红绳,一头系在镜子上,另一头系在大堂里的神像上。
他走回大堂,拿掉红布,再转身回到院中,举起镜子,和太阳的光交汇,通过反射,将光照在了神像上,此时,郭书白才看到,原来请的是武财神——关羽。他心里“嘿地”一声乐乎了。本以为是文财神呢。(文财神李诡祖文雅非凡,锦衣玉带,头戴朝冠,身穿红袍,白脸长须,面带笑容,左手执如意,右手执聚宝盆,写着招财进宝四字。身后二童子为他打着日月障扇,左青龙,右白虎,口吐孔钱和元宝,显得这位财神爷神通广大,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源源而来的金银财宝。)关公形象威武,不但忠义感人,而且还能招财进宝。他拿着大刀,面朝门外,一方面可以招财进屋,同时又可镇守门户,阻挡外邪。
郭书白走进大堂,解下两头的红绳,放到供桌上,拿起另一条新的白毛巾,把神像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接着他又拿起针,在神像的耳、眼、鼻、口、手、脚处各点一下,意味着通灵开窍。
取出少许朱砂,碾碎,倒在口杯中,和白酒比例调和,取出毛笔,沾上朱砂,按照撒酒的姿势“天、人、地”各点一下,接着又沾了些朱砂,朝神像的头上点去,嘴里还念叨着:“开头光,亮头光,头顶乾坤照上苍;”依次点眉毛,念到:“开眉光,亮眉光,眉毛八字排两行;”点眼,念到:“开眼光,亮眼光,右眼为阴左眼阳,远看千里无阻挡,近看八百无遮碍;”点耳,念到:“开耳光,亮耳光,耳听祖师作主张;”点鼻,念到:“开鼻光,亮鼻光,鼻闻灯火入宝香,”点口,念到:“开口光,亮口光,口含银牙十八双;”点喉,念到:“开喉光,亮喉光,喉咙以下走通肠;”点手,念到:“开手光,亮手光,手拿财宝到家乡;”点脚,念到:“开脚光,亮脚光,脚踏九州走十方;”点膝,念到:“开膝光,亮膝光,两个脚膝配鸳鸯;”点心,念到:“开心光,亮心光,心明朗朗照天堂;”点大肠,念到:“开大肠,亮大肠,大肠一仗二尺长,能管一年十二月,月月保佑多安康;”点小肠,念到:“开小肠,亮小肠,二十四节节气忙;”点五脏六腑,念到:“开五脏,并六腑,能管金木水火土。开了三百八十四骨节,开了八万四千毛孔;浑身上下显灵通,日日夜夜放光明。今有缘人敬财神,保佑财宝满库银。”收笔,大功告成。
郭书白剔除香炉里的余香,又拿起三根香,点然,朝空中拜三拜,朝牌位拜三拜,朝神像拜三拜,插入炉中。礼成!
看着袅袅烟雾徐徐的升到空中,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随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子。
陈长庆站在他的身边,从头看到尾,一个大气都没敢出,看的是目瞪口呆,眼神里全是敬佩。
“没想到郭大师这么的专业,真真是世外高人!”陈长庆变脸变得好快,片刻功夫不到,又是满脸的假笑。
“过奖,过奖,这是看家的本事,我本就是靠这吃饭的。”郭书白也是满脸笑意的看着陈长庆,又伸手指指他的办公包。
“郭大师,你看,天色已正午了,我们去吃个便饭吧!”陈长庆还是笑意盈盈,顺手指指天上的太阳。
“不了,我还有事,改天,改天我们去。”他瞅瞅程言,程言立马跨出两步,拽住他的胳膊,还不忘的回头对陈长庆说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了,那些你自己收拾收拾。”程言指指供桌。
“他还没给钱呢,你别走那么快。”他俯在郭书白的耳边,轻轻的说到。
“等一下,等一下。”身后传来陈长庆的声音,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是你的酬劳,郭大师,辛苦了。”说着,就见他从皮夹里抽出两张小红鱼,塞到了郭书白的手中,脸上的笑意依旧是深不见底。
“不知郭大师是否有兴趣来洗浴中心工作,我可以给你很高的报酬。”陈长庆牵了牵郭书白的衣角。
“不用,他在我的会所工作,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再见!”程言见状,立刻伸手打掉了那只爪子。
“啊哈哈哈,是嘛,郭大师若是无路可去,洗浴中心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再见,不送!”还是一脸的笑意,深不见底,意味深长。
两人钻进了车子,郭书白回头又看了看,才发现丢了俩字,原来是元君温泉洗浴中心。
“元君?元君?有何缘故?”他心里不停的起泡泡。想起陈长庆的笑脸,他不禁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抖了一地。
“程言,你发现没有,你不觉得陈长庆的笑令人发怵吗?”郭书白仰起脸,看着他。
“他呀,老江湖。”程言满脸的不屑。
“你没发现他的定力好的不得了,腹黑!绝对的腹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足已见城府有多深,估计杀人都不带血的,弄不好还是个吃人肉不吐人骨的活阎王。”郭书白小声的说着,心里一阵的恐慌。
“管他呢,他又不和我们打交道。”程言一脸的满不在乎。
送郭书白回渊羽阁,程言的车连火都没灭,嗖的就跑的没影了。
他随便的弄了些东西,填了填肚子。躺在太师椅上,手里的纸扇不停的在挥动着,怎么也驱不走心底的恐慌。
心烦意乱,意识有些错位,起身,走去二楼。推开静室的门,他站到窗前,透过窗纱看着窗外的景色,此时已是黄昏,夕阳西下。
黄昏,可能是一抹云霞受了夜的嘱托,悬挂在西方的天穹,也可能是温馨夜降临的前幕,但是无论怎样,黄昏都是那么的迷人,不仅因为它的彩云朵朵,更是它能抱一种毁灭自我来阐释夜的真谛的决心。
黄昏的暮色唯美柔软,夕阳从指缝中穿堂而过,黄昏的夕阳,洒落一地的挽留,笼罩旧日的时光,这个仲夏的黄昏;夕阳无限好,最美是黄昏。
黄昏,像在佛前点燃的一柱香,心静时的苦苦惆怅,将一个个梦境,爱的心痛,继续燃放。一种感伤从心底抽出,拉长,直到光束无法触摸的地方。让黄昏触摸到自己内心深处的伤,这痛,隐藏在黑色的世界。
他转身瞄瞄格子里的酒,伸手拿出一瓶梨花白,拧开盖子,一股酒的香气扑鼻而来,
“妈的,哪个混蛋说丢了只肾是不可以喝酒的,老子偏不信这个邪。”拿起酒瓶,扬起脖子,微闭着双眸,朱唇轻启,“哗哗哗”酒顺着口腔,越过咽喉,穿过胃部,直达身体的四肢百骸。几滴酒顺着嘴角流进了衣领里,完全暴露在外的锁骨看起来更加的夺人心魄,抖动的喉结魅惑、撩人,也更加的销魂。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涨红了整张脸,
“不就是个死,早死晚死都得死,呵呵呵呵呵,早死也好,早死早脱生!”他咧着嘴,一直的在傻笑,又从格子里拿出一瓶桃花醉,拧开盖子,一股脑儿全灌了下去。
谁说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尊空对月,”“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还有谁说的“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尘俗多少伤心事,都付笑谈随酒杯,”“谁料平生狂酒客,如今变作酒悲人。”“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
脑袋瓜里一团浆糊,早已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
“呵呵呵呵呵呵,酒是万能药,能解千百毒啊…………”
他嘴里一直嘟嘟哝哝,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最后只剩下呼吸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