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现在坐在湖南大学的田径场看台上。长沙这几天阳光格外的好,空气中有雨过天晴后的草木香气。年轻的本科生们在足球场上叫嚷,场外是行走匆匆的背包学生。他们头戴耳机,很少交谈,时间对他们来说是大方的。岳麓山入口就在我背后100米,导游或者教师模样的中年妇女带着一群初中生在瞻仰主席像。惟楚有材嘛,“材”的观念如果不从孩子抓起,他们成长中似乎更愿意选一些离经叛道的东西。
大学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这几天混迹在一堆工科博士生之间,我和他们除了篮球之外,没有什么共同聊的兴趣话题,我的文学阅读,观影,摇滚乐爱好和他们全然不同,这当然无可厚非,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力。可是没附带营养的一句接一句,关于房、车、公务员、拿证毕业的一堆信息交换,让来湖大找寻答案的我感到心慌。我压抑自己去给他们扣上“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帽子的冲动,又陷入对自我的怀疑,我是不是一种变相的逃避?还是我本性上对更大东西的贪婪让我顾影自怜?
“有趣的灵魂”已经被说成是段子手的代名词,在网络的高度自由化下,“有趣”成为一种短暂的精神安慰剂代名词,一声大笑之后,几万点赞数直接颁发了“有趣”这个奖牌。自然,人民群众喜闻乐见是所有文化现象的基础,我一点也不怀疑。可我依然相信人们需要更具备思考性的文化现象,那些较难理解的知识点、更曲折的故事、更具备多元方向的价值观,相比于引起一声欢笑的段子,更能帮助人们应对复杂的生活,更能让世界走向更好。
我知道种种娱乐消遣是人们在应对生活庸常的必须品,“光是活着就已经花费我所有的力气了”,只要不是家里有矿,每个人在繁杂的学习工作后需要的只是一场大笑来排遣。但问题是现在的娱乐文化已经过界了,巨大的成瘾性榨干了用户的时间。“谁不喜欢简单”不应该成为反智主义的挡箭牌。更让人苦笑的是,针对对娱乐持怀疑态度的人,知识付费概念一举诞生,资本的裹挟下,让没有过脑的思考变成填鸭子,走捷径成为一种不二之选。而知识售卖方还用“符合商业逻辑”来掩盖对受众的伤害——焦虑。
我来湖大是因为去年认识的一位文学博士,他的一番话打动了我,“知识的广度在互联网大势下不成问题,难得的是追逐深度的人。我每天学14个小时才能从二本学校来这读博,现在的本科毕业生花几万报班,打听导师消息,期待有照顾的复试,太多人想走捷径了,这和学术圈的正常方向是不符合的。”。想和他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并讨教一下现当代文学,但他在忙着他的一本书,我想我只能空跑一趟了。
还有一个值得一提的小事是,出发到长沙之前,我在现在所住城市的大学结识了一群外国交换生,其中和我关系最近的Hunter和Trevor,在和他们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篮球赛后,Hunter喘着粗气告诉我:"Peter,you should find your own belief. Whatever it takes. "他们是天主教徒,信仰是值得尊重的,但这随口的一句让我不知怎么回答。
在离别的聚餐上,披萨味道极好,他们为我做了祷告。而现在我坐在湖大操场,想起被余华用在了小说《兄弟》的后记上的一段关于《圣经》的话:
耶稣说:“你们要走窄门。”他告诫我们,“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我想无论是写作还是人生,正确的出发都是走进窄门,不要被宽阔的大门所迷惑,那里面的路没有多长。
我想我寻求的答案就是我自己,谜底就是谜题本身。站在这个春和景明的高校,时间如烟升起、飘过,年轻的学姐或者学妹在共享单车上一边互相打趣着,一边从我身后穿过,欢乐说简单也简单。我戴上耳机试图听几首山羊皮,突然发现所谓的人生十字路口其实是一种幻象,我们一直在不断地选择,无限迷宫的千千万万条路,哪一条能摆脱塞翁失马?
我微闭双眼,那个期待的声音出现了:“去选择,去迎接,去创造吧”——它来自我真心喜欢过的女孩,她的眼睛很好看。
阳光被一团白云遮蔽了,在绿茵场上留下了一团巨大的影子,也许这是下雨的前兆,但我知道夏季的艳阳即将到达,虽然它只占一年的四分之一。
絮絮叨叨这么多,我该走了,一辆北上的列车在傍晚等着我,日暮途远,谢谢你的阅读聆听。你会好吗?我想你他娘的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