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早晨,前脚走进办公室,后脚女生宿舍长轩急忙跟进来,“老师,女生叶哭了,哭得厉害。”我连忙问:“怎么了?”“男生硕大声在宿舍外喊一些不好听的话。”
“喊什么了”?我问,轩把声音放得很低,“喊叶父母二婚,青春期叛逆。”嗯?这话怎么这么熟悉,这不是我昨天填的叶同学特殊家庭情况嘛,学生怎么知道的?我心里嘀咕着。
先弄清真相再说,把两个同学叫来,女孩子哭得难过极了,因为抽泣,肩膀不时地耸一下。原来,昨天我填写特殊家庭学生情况表,填完后着急上课,随口唤来硕,让他帮我把表格交给学校领导。不曾想,中途他偷看了里边的内容,今天正好和这个女生有点矛盾,就以这样的方式“报复”女生。
我转过头来,不动声色地问男生:“你觉得这样做对吗?”男生似乎感知到了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结结巴巴地说:“我是——说了,但是——因为她先踹了我一脚,我才说的。”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十足”的理由。
我终于爆发了,一把将男生拽了过来,随手抄起那个已经在办公室角落里落满灰尘的木棍,狠狠的朝着他的屁股上打去。一下,两下,三下,伴随着木棍在衣服上发出的“噗噗”声,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不听话地滚下来。
带这个班一年半了,第一次在学生面前如此失态。我自己非常清楚,这无声的泪水里,有对自己昨天工作失误的悔,有对女孩子受到委屈的愧,也有棍子打在男孩子身上的疼。
我丢下棍子,走到女孩子面前,捧起她的脸,帮她擦了擦泪。很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该把表格让别人捎过去,是我的失误给你造成了不必要的烦恼。”女孩儿低着头说:“没事,老师。”但很快又被抽泣声淹没。
关于她的家庭背景,我是在她今年月考作文里看到的——10岁那年,姥姥和舅舅把我和妈妈送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后来他们走了,我和妈妈留下来……整个作文中流露出对母亲再婚的不解和无奈。
这让我想起去年春天,女孩儿晚自习发高烧,她告诉我爸妈不能来,没办法我开车带着她去门诊拿了药。后来了解到,她妈妈和继父在北京上班,她跟着奶奶生活(继奶奶),有时候父母俩月回来一次,有时候半年都不回来。
学校里,女孩儿学习不积极,化妆倒是有一套,不爱说笑,走路常低着头,看不出悲,也看不出喜。她母亲不止一次在电话里对我说,叶叛逆,母亲的话一点儿都不听。
对这样特殊家庭的孩子,我是十分心疼的。我深知每个不幸的家庭都有各自的不幸,但相同的是孩子都是无辜的,他们不该承受但又别无选择的承受着各种不幸。
我责令男孩儿站在一边,好好反省自己的问题。男孩儿的表情愣愣的,他大概第一次看到我如此生气,如此伤心。女孩儿也不哭了,估计被我的行为吓懵了,话说我可是他们眼中温柔的女神来着,通常学生犯个小错误,都会受到我春风化雨的教导。一般学生都会带着情绪来,带着笑容去。这次,我有点失态,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必须失态。
“好点了吗?可以去洗脸吗?”我再一次轻拍她的肩。“嗯!”她点点头,我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用,静静得陪伴胜过一切。
女孩儿出去洗脸了,我把男孩儿叫到跟前,问:“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虽然她有错在先。”男孩儿摇摇头,又点点头,“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特殊的家庭背景会让她自卑,痛苦。咱们班这样的同学有几个,平时老师都对她们呵护有加,心疼还来不及呢!有矛盾,你可以用别的方式处理,拿人家的痛来说事,这不是在伤口上撒盐吗?你怎么忍心呢?我们做人,要善良。”说着说着,我的泪不自主的又来了。
男孩子这次真的低下了头,一直说着:“老师,对不起。”我擦干泪水,扬了扬手,“去上课吧,老师希望你能明白点儿什么。”他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下午第二节课,我正在备课,只见硕跑进办公室,进门就说:“老师,今天我真的错了,这是我的检讨,你看看。”说着把一页纸递给我,上面写着“老师,我不该拿别人的痛处开玩笑,对于特殊家庭的学生,我们要尊重,要关爱……您别生气了……”
我抬头,对视他的目光,那眼神里含了愧疚,还有温暖,他等我原谅。我笑着说:“还疼吗?”他很诧异,转而傻笑着说:“不疼了,老师别生气了。”我说:“知道错了就行了,以后别做这样的傻事了。去吧,去跟女生道个歉。”
平日里,这是个非常有心的男孩子,虽然也调皮,虽然成绩也不好,虽然上课也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但为人很好,属于“帮大哥”的那种。
这次他是“飞”出去的,欢快的样子让人又气又笑。不过我想,在以后的人生路上,无论遇到乞丐,还是流浪汉,都不会投以奚落嘲笑的目光,会善良。
关于班级的管理,我始终认为班级制度建立,班干部的培养,班级文化的创设,这些班级建设的硬件不可少,但是爱心、同情心、责任心这些软件更是必不可少。
我们当班主任的,常常被同学间的小心机和小矛盾搅得焦头烂额,也会为浏览器上弹出来的某起校园欺凌事件扼腕叹息。事实上,这正是我们教育的缺失和短板。我们缺失关爱教育,所以谁受伤了,孩子们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们缺少公德教育,所以自习课上值日班长嗓子吼哑了,闲聊的依然闲聊;我们缺失善良教育,所以孩子们面对弱小不是扶一把,而是踩一脚。
今天这个“突发事件”,正好成为了我进行善良教育的契机,我的打,我的泪,我的悔,我的安慰,都指向关爱弱小,体恤他人。
对于硕来说,他是男生,未来是男人,长大后一旦具备了一种悲悯情怀,那么他的目光不会再停留在眼前一地鸡毛,而会追随天的蓝和云的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