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大美,我心中的大美圣地,就是那曲。
一路向西,翻过了唐古拉,把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抛在了身后。冰天雪地的一番挣扎,爬过了头二九山,眼前豁然开朗,夜幕渐深的那曲终于呈现在了眼前。
车和人都已疲惫不堪,我还是紧握方向盘,努力避开路上的积水坑洼,颠簸前行。路上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车,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选择深秋时节去西藏,彷佛有神的召唤催我远离尘世的烦恼。
天越来越黑,眼前却亮了起来,诧异间向车外望去,一轮明月升在半空,照亮苍穹,突然想到这是中秋月,真是难得见到这么明亮的月亮!我索性停下车来凝视片刻,这也许是永远的记忆,能带来长久的温习。想起在兰州过的一个又一个中秋节,沙尘中的云遮月让人苦闷不堪,相伴的只有路灯和嘈杂,外加醉生梦死的漫漫长夜,这沉重的世俗了无生机。如今的月色,隔绝了闹市的红尘,却又不显寂寞,因为我看见的是一个有情感的月亮;一个与我心灵相通的月亮。
生性随和的月亮幽静清婉、柔曼可人,正是因为这种气质,她才能化入各种景物之中,与之浑然一体地呈现出风格迥异的各色美景。难能可贵的是:即使她融入那些俗景,也丝毫无损与她高洁的品性;她永远高踞于这些景物之上,从不降身迎合它们。这种品行既不是特立独行的曲高和寡,亦不是入乡随俗的混同平庸,而是在幽润它们、升华它们。
凄清的月亮,无论浮入何景之内、嵌入何景之中,都是那么美那么纯,美到了纤纤清光中,纯透到莹莹玉体里。这种美,是发自内心的美;这种纯,是洁身自爱的纯。只需淡淡的一抹月光,就足以净化世俗,让清者近、浊者畏!
月,自有一抹静气,沐于清寂的月光里,总是让人安享到一种孑然散淡、收放自如的宽舒,让人神定心安。一袭清光沐身,如同披了件轻薄无比的柔曼丝衣,不仅感觉不到丝毫的重荷,而且在月光的抚摸下,可以舒缓精神、自由呼吸。怡然对月,只会感觉到温馨与慰贴,她就像一位淑贤静气而又温柔颖慧的知己,有着纯净、睿智且澄澈的目光。清寂的月光不仅使人清缟素裹、心静如水退尽最后一点躁气,还会使人涤尽浮华、趋近真知!经常与月相伴的人才可体会到月魂那既孤凄又温情、既肃穆又清美、既虚幻又充实、既高远又贴近的兼美品格。与月为友,自身也需几分清净和禅心;与清辉做伴,会洗尽心中的浊气,使之吐故纳新。
月,天生有着自在之美,这种美不是有心而为,更非刻意追求,完全是从其内在惠质出发,与生俱来、终身相随。月,更有一种清雅的大善之美,与月神交,会让你品韵雅淡清丽,不耐浊躁俚俗。一派清光拢身会使你充满一股淡泊清虚的浩气,油然生出一种无为自化的向上之心。
我爱月亮,尤其佩仰其纯懿静美之清华。诗曰: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沐浴着月光,终于赶到了安多。今夜有月陪伴入眠,我想不会寂寞。
翌晨,迎着朝阳继续前进。阳光明媚,像一炉火散开来,温煦洒在双颊上。车外风哨呜 呜,无际的草原一片金黄,与雪山相连,白皑皑的山峰混于湛蓝的天空,近处的牛羊星星点点,这就是那曲的草原,她有如画的风景、诗一样的美丽。想想那年骑行时路过这里正是春末,原野碧绿,好似抹了一层油泛着光亮,而今的收获时节更是让人心醉,她虽非山明水秀,然是远离尘世的桃源。
任何风景,游览一次有一次的情趣,再游便另是一种感受。金秋的草原,厚德而丰硕,处处蕴育着生机,仿佛一首首生命的赞歌,让人听之,心胸顿然开阔。一曲曲婉转动听的韵律,从草原深处淼淼传来,悠扬地起伏,高高低低、像水波荡漾,银瀑流泻,浑然天成,不是仙乐胜似天籁。飘渺的歌声,被雪山女神过滤了,沁人心扉。人们常常感叹世无净土,心灵少真情;如今,在城市之外,在原野之间,我看到这蓝天白云下面的雪山和草原里,处处充满着圣洁的灵魂。
牛羊的低吟浅唱纷纷扬扬传来,伴着一阵阵拂面而来的秋风,融进天地之间。风息是温驯的,她是从连绵的雪山和原野吹度过来,所以带着一股悠远的澹香,卷着一息滋润的水汽,摩挲着我的面颊,轻绕着我的腰肩,就这单纯的呼吸已是无穷的愉快。
微风茫茫,心也茫茫。我们住在喧嚣的城市里,心身被钢筋水泥构筑的森林压得意志混沌,郁郁寡欢。我们应该早些去约会这散发幽香的泥土,把一厢浓浓的情意留下,把纯洁的善良带走。
曲悠悠,梦也悠悠。一阵阵清风又从原野的那边隐隐传来,为远道而来的人送行。我想,许多年后,即使我老了,心也会像风一样,长着年轻的翅膀飞翔。
我一向追求安闲明澈的生活,因为她远胜于红尘的漂浮宣腾,眼前这幅仙境般的画轴已然打开,从容的蕴藏着大自然的大美。
——老猫 民国九十九年 初春 寅时 于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