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千百度

文 /陈红华

一夜,做了无数个幽梦。

镜头里,我在后溪河边踢着鹅卵石,一边望向小时候洗澡、摸石头、捉鱼虾的河滩。秋天的苇草深黄,老柳枝荡,溪水流深,山野寂静。五六岁放鸭子的足迹早已荡然无存,聊无他人的天底下,是一个人无敌的寂寞。铁桥,鸭司令,金紫山……逐一闪过梦间。

雾气升腾,水光粼粼,江面不时激起浪花朵朵,可是否容得下一叶孤舟?

画面转到桐君山上,一位中年人正与几位朋友咖啡闲话,俯瞰富春江。

天荣说,“放一小舟吧,从此逝于斯。”大哥自有“明朝散发弄偏舟”的才情,一手漂亮的行书,配上他的诗画,素朴妙绝,堪比老树,我甚是喜欢,至今还保存着之间往来的书信。我记得我们在杭师大的老宿舍里,聊着文学和政治,一次可以抽完一包红双喜,直至宿舍关灯。凄冷的夜色里,老大执意送我,我们俩上街烤个红薯,分着吃了,作揖告别,我坐10路11路或30路公交车回文三路的杭大。

那时候,他学政治,我读中文。他的零花钱都买了那些价格令人咋舌的厚厚的画册,梦想是开个书店,闲着画画;我喜欢逛六公园的三联书店,偶尔买一两本闲书,顺个崔健黑豹专辑,想着先傍个村姑,上热炕头生个娃,再盘个书店卖个唱片混口饭吃。结果一个在县城教书,另一个在乡下育人。见面甚少,微信里也聊得甚少。

麻雀说,“你在乡下长大,自然会玩水,不怕翻了船。”麻雀是老三,也是外号,话多理不糙的那种,我排老二。高二那年,承蒙兄弟看得起我,有意在热闹的武林广场上结拜,在初秋的西湖石栏边合影。麻雀是居民户,后来分配到偏远的歌舞粮站上班,又在杭州龙翔桥柯达摄影干过,看上去文质彬彬,和老大一样,有几分书生气,不曾想是个做生意的料。平日里,他是兄弟中问候最多的一个,也是我们的班长,每逢周六,他都会在同学群里发十块红包抢抢,让我们仍旧记得我们是同学。

伟江说,“有我呢,你怕啥?”这个从小想着去当兵的老四,人忒正,一直在银行里待着,从乡下,一直狂奔到省城,日子过得挺安稳。回老家来,聚得也并不多。

哥几个这么一说,我的心儿也稳当了。我把我的小舟撑出来,桨声江影,四个中年男人飘荡在富春江上。悠哉悠哉,还甚惬意。即便风高浪急,也平安无事。

画面出现了蒙太奇。

全是红灯笼和彩带的光影,喜气充盈着整个武盛古街,然而镜头里又全是些虚无的幻影。我在西关上坡的拐角,努力地搜寻着什么。我的表情看上去毫无波澜,而我的内心,蹦跳着无数个渴望。

不曾想,我的女儿竟然跳着舞步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她穿着喜庆的花夹袄,头戴着舞狮表演的狮头,戴着晃着,舞着各式花样,在我的眼里真真地出现了。她的面孔,我是多么熟悉呀,即使一躲一藏,我也是瞧得真真的。

“爸,”她晃了晃头顶的狮子头,“喏,新年快乐呀!”

耶,她不是去日本游学了吗?我昨天还看她在朋友圈发了照片呢。在日本大阪,玩真的马里奥派对,在USJ赚星星,看凑崎纱夏演唱会,还说,“光打在你的身上,被照亮的人是我。我爱你,你永远都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可不想点赞,说的又不是我。

我还沉浸于其中,女儿甩了狮子头,径直朝我跑来,跳到我身上。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我一把将她举起来,像小时候一样,抛起来,下落;再抛起来……一点也不觉得吃力。

嘉豪和我侄女也向我这边跑来了,也是双手抱着狮子头,在迷幻的街道上跳着舞着,很快和我女儿闹在了一起。

镜头里又出现了我爸我妈,姐姐姐夫外甥女,老丈人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他们向我走来,一副开心的模样,好像是要给我无数个惊喜一样。

我拉过阿庆嫂,眼泪突然涌了出来。“都来了啊,是过年了啊!”

这边正说着话,女儿突然扯了一根红线,从我眼前跑过,嘴里喊着“爸,这是我和你的距离。”我连忙跟在她的后面,一边收着红线,一边着急地用脚步丈量,眼泪满是泪水,竟然顾不得阿庆嫂有没有跟上来……

床底下,“妹妹”细细的鼾声传来。夜已深沉,我把手机调至微光,很快地写下了这些文字,也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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