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余之际,独自一人漫步在黑河沿岸,欣赏着落日的余晖,看着波光粼粼的黑河浪花,枯黄的芦苇荡,南飞的大雁凄凉的鸣叫,此刻,我与风为伴,思绪万千。
秋风掠过河面,将夕照揉碎成万千金鳞,在水面上不安地跃动。那光景看似热烈,实则透着凉意,宛如将熄的炉火,拼尽全力迸发出最后的光亮。黑河水沉默地流着,它的黑不是污浊,而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幽玄,仿佛吞噬了无数时光与故事,却从不轻易吐露。
沿岸的芦苇已经枯黄,成片地立着,在风中簌簌发抖。它们曾经也是青翠的,在春风中轻歌曼舞,在夏日里绿意婆娑,而今却只剩得一副嶙峋骨架,相互摩擦出沙沙的响声,如老人的低语,又似无可奈何的叹息。偶尔有几枝特别脆弱的,受不住秋风的催逼,便折断了,飘落在水面上,开始了不知终点的漂泊。我想,它们的归宿,无非是腐烂在某处河滩,或是沉入河底,化作淤泥的一部分罢了。
天空中,南飞的大雁排成凄厉的“人”字形,向温暖的南方逃去。它们的叫声从高空落下来,砸在河面上,碎裂成更多的凄凉。古人说鸿雁可以传书,然而纵有万般思绪,在这苍茫天地间,又能寄往何处?候鸟迁徙,本是天地常理,它们的离去,不过是为了生存。倒是人,总爱将自己的悲欢投射于万物,以为天地与自己同悲同喜。
风越发紧了,钻进衣领的缝隙,带来刺骨的凉。这风不知从何而起,向何而终,只是无休无止地吹着,吹过田野、吹过山川、吹过河流、吹过古今。它曾吹动古人的衣襟,而今又来吹我的;将来也必会吹后来者的面庞。风是永恒的过客,人却是暂时的住客。
远处的山峦渐渐模糊成一片暗影,如同被水墨晕染过一般。夕阳越发西斜,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枯黄的草地上。这影子瘦削而孤独,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似一个忠实的伴侣,又似一个无法摆脱的幽灵。顾影自怜,原是人之常情,然而影子又何尝怜惜过我?它不过是光被阻挡后留下的痕迹,无情且必然。
河水被风劈开,形成两道波纹,逐渐向外扩散,及至岸边,已经弱不可见。就像我们生命中经历的一切,初时汹涌,日久便淡了,然而水的记忆是长久的,哪怕波纹平复,被船劈开过的水,终究不再是原来的水了。
暮色四合,远处的灯火次第亮起。每盏灯下,想必都有一段人生,有悲欢,有离合,有希望,有幻灭。而黑河依旧沉默地流着,不分昼夜,不问春秋。它见证了多少代人的来去,却从不曾为谁停留。
孔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流逝的又何尝只是河水?更是我们生命中的时光、情感与际遇。每一条河流都是时间的具象,黑河亦不例外。它带走了春夏,带来了秋冬,带走了青春,带来了沧桑。
我转身离去,脚步沉重。秋风依旧在吹,河水依旧在流,大雁依旧在飞。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从不会因为谁的悲喜而改变它的节奏。
而这瑟瑟秋风中的行走与思索,或许就是我对抗这无情天地的方式——以短暂的驻足,感知永恒的存在;以微渺的个体,印证生命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