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甘 语
下班了，室外己是暮色四合，天边横贯着橘红的晚霞，漠漠平林，座座村庄，起伏的远山剪影般的轮廓清晰。天空还有大半澈蓝明净，乘着光亮，我匆匆奔回老家。
连续几周来，瑟瑟秋风里，潇潇细雨中，皎皎明月下，我都是一骑行走在奔回老家的夜程。遵照母亲的嘱咐，喂食母亲饲养的十多只鸡、一条黄狗、一窝灰鸽，然后住在老屋，晨光熹微时又赶回单位上班。
月色皎白，树影婆娑，躺卧在己有30年的瓦屋，聆听着生我养我的村庄里冬的声响。冬夜的村庄安静极了，安静的可以听到树木残叶飘落在地的声音。
20年前，这个时候的村庄是最热闹最繁华的，一村的小伙伴在村庄中央空地上做着游戏，奔跑着，呼叫着，畅快地打发着冬天，欢声笑语中，温暖的春天便很快来临。那时的冬天好像没有如今的漫长酷冷！
我的村庄南对青山，背后碧野田园，淮河从村前流过，土地肥沃，稻麦两熟，一年四季果菜丰盈，要风来风，要雨得雨，真是个风水宝地！三十多户同族人家，一百多口的小村子，老人勤恳，孩儿苦读，村风文明，耕读传家。自恢复高考以来，家家有大学生，大多数兄弟姐妹双双为大学生，先后有30多人考入全国各大院校，有10多人攻读博士、硕士研究生，出国留学。有的从教，有的从医；有的从警，有的从政；有的从工，有的从商；远的在美国定居，近的在本市市区工作生活；有大学教授，也有中小学教师；有中国社科院专家学者，也有国企汽车设计师；有乡村医生，也有省级医院大夫；有省厅官员，也有县乡科级干部；有舞文弄墨的文艺人才，也有保家卫国的军警。我的村庄，人杰地灵！
随着兄弟姐妹们陆续完成学业，在外工作、结婚定居，村庄里年青人越来越少。叔伯婶子大娘也陆陆续续随儿女们告别老屋走出村庄，而今，偌大的村庄没有几户人家，常住人口屈指可数，都是人去屋空，杂树乱草恣肆疯长的红墙赤瓦的院落。大门常闭，庭院深锁，房前屋后杂草丛生，昔日整洁的院落被野生的灌木侵满，家家之间互相交通的石径沙路也没入荒草，有的墙倾、有的屋破、有的顶坍、有的已是一片废墟。曾经被鸡鸣狗吠、鹅欢鸭腾，瓜甜果蜜、麦熟稻香，裊裊炊烟、户户灯火，邻守居望、家长里短充盈的村庄正在日益虚空、沉寂，好像完成使命的父老正在与日俱老，正在向人间告退！
我查数着村庄里剩下的几位老人，几位叔伯，突然惶恐起来！村庄里爷爷辈的一代老人都己不在，村外的坟一年多于一年。近几年来，每次回家，都会听说这叔那伯病倒的事，疾病和死亡正在叔伯这一茬人中张开大网，似水流年正驱赶着他们走向生命的终点！
很快，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他们或许都离开了人世，决别了村庄。到那时，我真的会变成没有爹娘的孩子；到那时，我的村庄真的会不复存在；到那时，可否有一个叫老家的地方让我能像如今一样想回就回；到那时，我可否还能回到一个叫老家的地方？
夜深人静不再属于我的村庄，鸡鸣犬吠不再属于我的村庄，家长里短不在属于我的村庄，袅袅炊烟不再属于我的村庄，点点灯火不再属于我的村庄......
我知道，虽然父母还在城市，尽管以后还会很晚我才回去，回家的道路漆黑，可我必须经常回去！没谁知道回去对我意味着怎样的意义。我不知道是家园的等待或召唤，还是我原始的回归或割舍，是老屋在温暖着我还是我在温暖着老屋，抑或我们相互温暖着，总之，我要回去，仔细庄严的看着陪着我的老屋。我知道，随着春夏秋冬的一个个到来，父母营造的滋润我生命的家园终将会消失，我那或悲或喜的岁月，所有的欢愉与疼痛，全部的情感和眷恋，只有永远镌刻在记忆里，从此不再回来，而这一刻，我该多么的珍惜！
记住回家的路，那里是我魂灵的皈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