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像一只抚在小猫背上的手。
我坐在阳台的木槛上,重读多年前喜欢的席慕蓉散文。她说,她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她不肯说,那颗善感的心灵,那些美丽的文章只有真正的艺术家才能拥有。对她的女儿来说,拥有这样一个艺术家母亲有多幸运。席慕蓉这样形容她的女儿:“我的女儿有着蔷薇的双眼,黑葡萄的眼瞳……”她不但给了她的孩子如诗如画的生活,并引导着他们早早地进入艺术的殿堂……
正暇思间,妈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妹妹,我上班去了,钥匙留给你,就放在这音箱的上面。”妈妈的话音轻柔无比,仿佛几句婉转的朗读,我不觉心中一动,回头应答,但见她笑意盈盈地望着我,又用手指了指钥匙放着的地方,然后才放心地出门去。我突然觉得,并非只有艺术家母亲才能营造生活的艺术,缘于爱的很多行为,其实都可能有着艺术的意味。就像我这教数学的妈妈,对于文学以及其它艺术学科虽并不敏感,可是她曾经为我们做过的一些事,让她这个自以为多少有点艺术细胞的女儿那样诧异、感动并记忆至今。
记得我上大学期间,每逢自己的生日,妈妈就在家里放上一首我爱听的歌曲,然后拨通我宿舍的电话,把电话那头的歌曲送给我做生日礼物。好几年,这种独特的家庭点歌一直在我生日的那天传来,或者是董文华的“天下第一情”,或者是解晓东的“中国娃”,等等,这些生日之歌连同妈妈的爱心和匠心一起留在了我青春的记忆里。
妈妈极少阅读,让她读书总以眼睛不好并家务忙碌为由拒绝,然她总盼着能收到我们在外面给她写的信。她不会表达,但我知道,在她心中,一定也如一位朋友曾经描述的那样:“我想收到 ,一封孩子们手写的信,它好像经由秘密的通道,来到我芬芳的花园,我渴望从邮箱中把它取出,坐到院子里的长凳上,缓缓铺开,细细阅读......”
妈妈不善作画或者摄影,奇怪的是,那次搬家,她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卷陈旧发黄的稿纸,那里面竟然都是我儿时一时兴起信手涂鸭的“作品”:金黄的月亮下,深蓝色的大海,海边碧绿的西瓜地里,少年闰土高举着钢叉驱赶偷吃瓜果的孤猫;白皑皑的一片雪地里,火红火红的一树梅花在热烈地怒放…发黄的旧纸张,拙劣的童年作品,却依然色彩鲜明,生动可喜。我十分惊喜,那些充满想象的童年时光被再次唤起,我发现原来在很久以前,生命中就潜藏着对于美好意境的敏感和追求。那次,妈妈还整理了几大本关于我们成长的老照片。那些照片,大大小小,黑白的,彩色的,完整的,破损的,妈妈细细进行了清理和整理,又拿到外面的照片馆过了一遍塑胶。如今,这些照片好好地排列在家里那几本厚厚的大相册中,等待我们随时想起的翻阅。
妈妈生长在农村,审美不算高尚,然而她孜孜地为我和弟弟布置房间。她在我房间的三角玻璃架子上摆上糊涂仙白瓷小酒瓶,插上爸爸在清理花卉时不小心折下的金黄色菊花,或者从种兰花的花盆里拔掉的粉红色五瓣梅;她在弟弟书桌的台灯上挂上学生送给她的小风铃或小卡片。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妈妈不像艺术家,她更像一个童心勃勃的孩子,那样热情和天真,令人忍俊不禁。
她们说,席慕蓉的诗歌和文章都缘于爱和信仰。那么,我的妈妈,同样有着对于孩子倾尽身心的爱和建立在这种爱上的对于生活的信仰。这种爱和信仰,成就了席慕蓉以及其它艺术家的行为艺术,也催生了天下妈妈们的种种艺术行为。
2007-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