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姊大皓齿轻咬下唇,展开花刀,耍了一套刀法。或许因为肩伤所困,她招式极缓。一套刀法下来,竟然额头见汗,微微娇喘。然而众人见到她面容肃然且倔强,勉力做好每一个招式,都为之所动。
蒋迪一捋胡须,颔首道:“不错。这是花英雄的独门刀法‘擎花伏魔刀’,老夫多次见他用过。适才叶夫人演练之时,虽然刚劲不足,但是自然流畅,显然是得自花英雄的真传。据老夫所知,这套刀法只传花家子嗣,且传男不传女,花刀门上下无人会使。如今叶夫人使将出来,似乎足可证明其言非虚。”
罗大鹏道:“这物证虽是有了,人证可还不足,谁能明证她就是花前辈的小妾?何况即便她就是与花前辈有任何关系,也不该因此便可成为武林盟主。若说道德智仁义,梅帮主都没的说,是盟主的不二之选。”
叶姊大摇头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再兴会与十三黑道冰释前嫌,合力杀敌。此刻罗帮主还在为什么盟主之事喋喋不休,未免有点不识大体。”
血莲儿在一旁哂道:“原来罗帮主、梅帮主都是权迷心窍,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心里想着的却还是什么盟主宝座,反倒是庄主姊姊更顾全大局。我要是做你们这样的男子汉,就是羞也要羞死了,还惦记什么盟主之位?”十三黑道众人纷纷应和,百般嘲弄罗、梅二人。
罗大鹏不善言辞,被对方一番抢白,只急的张口结舌,却无法辩白。梅文浦淡淡的道:“叶夫人为大体着想,更挽救敌我两家危机于一发,着实令人佩服。希望你们能珍视叶夫人的一番苦心,不要再与武林为敌。若是大家能一起为大宋中兴尽一番力,就再好不过了。”
鬼弥陀哈哈一笑,道:“这个你放心。从此刻开始,我十三黑道誓死追随叶夫人左右,没有二话!她要做武林盟主,咱们举双手双脚赞成。”
冯叔夜一直远远站在后面,此刻走到前面,指着迟剑向叶姊大轻声道:“叶夫人,蠢徒身受十三黑道的剧毒,命在旦夕,还请援手相救,在下将不胜感激。”
叶姊大也不睬他,向梅文浦施礼道:“前日梅帮主言道想同未亡人切磋武艺,现下就请赐教。”梅文浦还礼道:“叶夫人今日双肩受伤,不知道是否需要多将养几日再作比试呢?”
叶姊大笑道:“区区小伤,何足挂齿?既然有约在先,怎能轻易更改?”梅文浦正在犹豫,就听有人高声叫道:“梅文浦!你有什么资格争那盟主之位?即便丐帮帮主,也不该是你的!”那声音从众人身后远远传来,却声震耳鼓,犹如就站在众人身边一般,可见此人内力极为精湛。
大家都回过头去,见山坡上奔来数十人,衣衫得体,但是各自在肩头或膝盖处缝有一块不同颜色的补丁,显然是丐帮中人。为首一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面色土黄,手臂过膝,刚才的话正是从他口中发出。
场中众人听到他这话,都异常惊讶,心道:丐帮竟然发生内讧?丐帮弟子更是大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蒋迪长叹口气,喃喃的道:“想不到这一天还是来了。丐帮危矣。”
那为首之人带着一干人等奔到场中,手指梅文浦喝道:“梅文浦!你还不收手?难道你真的想要将拥有数百年基业的丐帮毁于己手么?”大家听他当众指责自己的帮主,都是大吃一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很多人并不识得此人,相互打探其来路。有几个老江湖见多识广,迟疑道:“要是我没有猜错,此人应该是丐帮掌钵长老尹岩亭。只是他自从清荫屏一役之后淡出丐帮,久无音讯,到底是不是他,实无把握。”
正议论间,那人转过身来,环顾四周,高声道:“各位英雄,在下丐帮掌钵长老尹岩亭,因为十五年前清荫屏之战惨败,自觉对内无颜面对帮中兄弟,对外难以给武林各位朋友信任,因而隐居江南,不问世事。可惜我丐帮家门不幸,出了一件对不起武林同道的大事情,尹某虽然无德无能,但自感有责任铲除毒瘤,以免我大宋武林陷于万劫不复之路。”那几个老江湖点头道:“果然是他。”众人听他语气郑重,看来是极为重大之事,都瞪大了眼睛听他说话。
尹岩亭叹了口气,接着道:“帮中出此丑事,尹某实在羞愧的无地自容。”蓦然戟指梅文浦道:“梅文浦老谋深算,取得黄前帮主的信任,竟被任命为代总帮主。在前帮主遇害之后,他更拉拢帮众,结党营私,长期以帮主自居。继而更以牺牲大量帮中兄弟的性命做自己的筹码,给自己博得一个衷心为国,大仁大义的美名。
“大家都被他的表面功夫所欺骗,以为他真的是侠义之士,岂不知他早有预谋,多次打败仗依然一意孤行,致使这十年来有近两万丐帮好兄弟葬身敌手,用以削弱我大宋第一大帮的力量。如今他更变本加厉,妄想要武林中大门大派也去送死,以图将我武林正道一网打尽。”
前两天杨少真被指成通敌卖国,已经是大出众人意外,不少人将信将疑,想不到今天以忠义仁侠名扬天下、人人敬佩的丐帮帮主也遭人彻底推翻,叫人当真难以相信。因此众人听他此话,不禁大哗,许多人大声喝问:“尹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竟然敢诋毁梅帮主,莫不是想当帮主想疯了么?”
尹岩亭叹道:“也难怪大家不相信尹某的话。若不是找到证据,尹某也不会认清梅文浦的真实面目,以至叫他常年为祸丐帮了。”他双手一拍,提高声音叫道:“王彪!林阿臣!现在该是你们立功赎罪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两个人从蒋迪身后应声而出,众人定睛看时,原来是丐帮弟子。左首之人高高壮壮,皮肤黝黑,行走间豪气十足;右首那人则是垂眉低目、神色萎顿,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黑脸汉子拱手团团一鞠,道:“在下丐帮八袋弟子王彪,我身边这位同是八袋弟子,名叫林阿臣,我们奉梅文浦之命常年潜伏在辽国境内。”尹岩亭问道:“王兄弟,梅文浦要你们潜伏在辽国境内,是要做什么?”
王彪道:“最初是要我们随时打探辽国大军的动静,及时通报。可是我们几次冒死得到的紧急军情却不被重视,致使许多兄弟枉死。本来即便如此,我们也没有怀疑,以为是消息递送途中耽搁了,以至未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然而近来梅文浦竟然要我们暗地里与辽国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联系,想要与其结盟。我们大吃一惊,想来想去,梅文浦虽然是帮主,且一向厚待我们,可是我们也不能不分轻重,作出有害社稷之事。今天能在这里告知天下英雄梅文浦的真面目,我们就是死了亦无遗憾了。”
场上又是一片骚动,不少人纷纷摇头叹息。有的是半信半疑,有的则是感叹知人知面不知心。杨少真深知人人对契丹恨之入骨,往往会失却理智、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无辜,自己的遭遇又何尝不是如此?梅文浦想来是和自己一个想法,欲提早防范女真进犯,可惜操之过急,又所托非人,竟然被自己的属下抹黑。
她见林阿臣垂眉顺目站在一旁,心知他本来是梅帮主最为得力的亲信,一定是被人胁迫来诬告梅帮主,并非真心情愿,当下大声向林阿臣道:“林长老,此事真相如何,你一定一清二楚,梅帮主为国为民不遗余力,忠义干云,就请你向大家解释明白!”
林阿臣听她叫道自己的名字,竟然吓得打了个冷颤,抬眼茫然四顾,见周遭一双双眼睛望向自己,怔了片刻,猛然间大叫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刺入自己的胸膛,倒地而亡。这一下事出突然,竟然没有人能来得及出手相救。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王彪搂住林阿臣的尸体,哭道:“林兄弟,你怎么这么傻!我知道,你觉得愧对武林同道,还觉得对不起梅文浦,时时刻刻自责难以自拔,竟然作出这等傻事。可是要知道我等为了苍生社稷,只好以大局为重,对不起帮主了。自古忠义难以两全,林兄弟你又是何苦?”他哭得悲悲切切,令得不少英雄也唏嘘落泪。
蒋迪一直面色沉重,眼见众人听到尹岩亭和王彪一席话,都满面狐疑,更是忧心忡忡,当下说道:“尹长老虽然名义上淡出丐帮,实际上这十几年来和执法长老石波鹤一同在江南培植自己的势力,甚而自称南丐帮,此等分裂丐帮的行径乃是违反了帮规,按帮规处死也不为过。梅帮主为避免丐帮内讧,对你一直忍让,你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倒打一耙,更诬陷帮主,真叫帮中兄弟心寒!”
尹岩亭扫了蒋迪一眼,冷笑道:“蒋长老若不说话,我倒还差点忘了告诉天下英雄你的好事。清荫坪一役,蒋长老本来是率领五十余名丐帮弟子接应‘三剑帮’诸位好汉的,可是蒋长老临阵退缩,不止导致‘三剑帮’十几位兄弟被契丹铁骑踏成肉饼,那五十余弟子也无一生还。像蒋长老这样的行径,不知道按照帮规该如何处理呢?”
丐帮之中,帮主身价至尊,执法、掌钵、传功长老次之,接下来便是九袋长老。蒋迪位居四大九袋长老之首,资历威望都无可挑剔。众人听到尹岩亭此话,都不以为然,以为只是他极力抹黑对方,并不可信。
哪知蒋迪听完此话,面色惨白,沉默片刻才喃喃说道:“这十五年来在下便如活死人一般,一刻都不能忘记那一战。每晚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惨死的弟兄们的样子……”
他说到这里,声音也颤抖起来,接着又大声道:“不错,在下独自偷生,汪辜好兄弟的性命,罪该致死,现在该是还债之时了。”张口“噗”的吐了口鲜血,扑倒在地。
梅文浦吃了一惊,抢上去扶住他,叫道:“蒋长老,你怎么了?”伸手探他脉搏,乱象纷呈,原来蒋迪早有自杀之意,说话之时已经自断经脉,无法相救了。
蒋迪挣扎着向尹岩亭喊道:“只希望……只希望你们莫要分裂……分裂丐帮……”一句话还没说完,便气绝身亡。
跟随蒋迪而来的丐帮弟子见长老身亡,轰然大哗,纷纷叫骂:“你害死了蒋长老,快纳命来!”挥舞棍棒攻向尹岩亭。尹岩亭手下数十人也不答话,各自取兵器迎战,霎时间混战成一团。
梅文浦重情重义,眼见林阿臣、蒋迪两位追随自己多年的兄弟先后自杀,脑中一片混乱,痛不欲生。忽听有人长声惨叫,抬眼看去,场中已有数名丐帮弟子毙命。梅文浦痛心之极,纵声大叫:“罢手!本是同根,相煎何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