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娘

茶娘初识他时,他只是一个尚不闻名的琴师。

茶娘记得初见他,是一个雨夜,他远游路径茶园突遇大雨,见不远处有灯火通亮便急急的奔去,屋内的茶娘听见敲门声起身开门,只见雨夜寒凉的门外站着一个着青衣,衣冠楚楚的翩翩男子,他的身后背着一把檀木古琴,他连同那把古琴一并淋湿了。他礼貌的微微俯身,脸上挂着笑道“姑娘,我是个琴师,远行时途径此地突然遇这瓢泼大雨,茶园方圆百里就只有姑娘这一户人家,在下实在没办法只能来此处避雨,不知姑娘可否留我借宿一宿,待这大雨停了我便走不知姑娘愿意否,如有冒犯姑娘的地方还请姑娘多多见谅。”

茶娘也只是浅笑的将他请进了自己的寒宿里。

她给他递了干布擦拭头发和他的爱琴,还给他泡了壶茶端至他面前,他颇为感激一一的谢过她,又问“姑娘芳名?”

她浅笑着道“公子唤我茶娘便可。”转而反问他。

“公子呢?”

他剑眉星目,那似清泉的眼波流转,划过面前的爱琴最终停留在她的面容上,他出声笑回“姑娘唤我琴师便可。”

自那之后,她唤他琴师,他唤她茶娘。

山里的大雨来得奇怪,一点征兆也没有,竟然下了整整七日也丝毫没有雨势减弱的迹象,这突然的变故使得琴师十分为难,想着外面如若没下大雨他便早可以启程进京,本来借宿在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就已经十分不妥了,这几日里他吃的是茶娘的,住的是茶娘的,琴师的心里已经觉得十分的过意不去,如今他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也再不好开口请茶娘在多留他住几日了。

那个总是笑容恬静的茶娘许是察觉到了琴师心里的想法,她斟了杯热茶递向琴师道“这茶园百里只有我这么一间民居,外面雨下得紧,茶园里泥湿地滑,公子若不嫌弃我的这间寒宿就多住下几日,待外面的大雨停了在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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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师听她这么一说觉得自己给她添了麻烦,心里却又甚是感动,下雨的茶园空气寒凉,手里捧着茶娘沏的一盏热茶,温着手一点一点的暖进了心头。

外面的大雨下了十日后才终于是放晴了,趁着雨露未干他一早便起了床收拾打点起了自己的东西,茶娘默默的为他备了一些充饥用的干粮,还将一饼茶叶细心装点好送给了他,琴师离开时,茶娘立在门外遥望琴师离开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茶园的最深处。

离开了茶园琴师又走了半月有余,终于是来到了京城,他这次远游的目的一则是游历四方,二则是到京选考。

京中除去文考和武考,最占据重位的便是乐考,当今的圣上最喜听乐,对琴乐颇有研究,便建立了一处乐堂府制定出乐考的制度来,乐考每十年一次,从参考的人中选拔出九人,依照考核标准分出九等来,品阶最高的为一品琴师,被封为一品琴师殊荣的人,在宫里宫外都享受着极大的声誉,也意味着此人的琴技天下第一。

琴师不远千里的到此目的之一便是要参加琴师选拔,因乐考十年仅一次,理所当然的报名者人数众多,人才济济,竞争可谓是十分的激烈。

数月揭榜后,琴师靠着折服当今圣上的琴技荣登榜首,他被册封为一品琴师。

那之后琴师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他已是名满天下,高头大马富贵荣华之时,他却时常惦记起那茶园里轻纱素衣的温柔女子。

他按着记忆将茶园地址告诉下人,命人前去找寻,可回来的人却告诉他,他们按照琴师所说的方位前去寻找,打听下来却听村民们道那处一直以来都是个光突突的荒山,那里了无人烟寸草不生更何况是什么茶园,他们又寻了几日确实找不到便回来了。

琴师听下人们如此说始终没办法相信,他心下纳闷怎会没有那地方呢,前些日子他才真切的在那里住了十日,茶园是他亲眼所见的怎会有假,离开时茶娘送给他的那饼美人茶如今还被他好好的收在那上锁的匣子里,怎会说寻不到呢?若她只是搬走了为何乡亲们又说茶园从未存在过?

当晚琴师一夜未眠,茶娘的面容如此真切,和她相处的时光依然历历在目,他思念心切,最后决定独自一人踏上寻觅之路,他不相信,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琴师骑上一匹马,按着自己的记忆行去,到了山脚下时马突然病倒,不凑巧的是山里下起了大雨,四处方圆百里了无人烟,更别说会有什么客栈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徒步进山。他走了好一会不远处有片茶园出现在眼前,茶园笼在黑幕中散发着清新淡雅的香气,园中有处小宅,亮着浅浅的灯火,他满心欢喜的奔过去,心里想着那些好吃懒做的下人怕是根本就无心来寻,随便编了个谎就想搪塞他,回去他定要好好的责罚他们,总不能白养着这些不做事的下人。

他走近木屋轻轻敲了们,不过多久就听闻屋内传来的脚步声,门被缓缓打开,茶娘一身青衣,素雅别致的面容挂着浅浅的笑。

她道“没想到在见到琴师你,又是这般湿漉漉的光景。”

琴师听后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我也不知为何,突然又遇大雨了,说来也真是奇怪,这雨下得一点征兆都没有。”

“山里总是这样的,琴师你要习惯才是,外面凉,琴师你快快进屋中烤烤火罢。”

他谢过她,进了那撞小木屋。她给他一身干净的衣裳让他换上,便坐在屋中的炉火旁小心的将他湿透的衣服烘干。

他坐在一边,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中发暖,也不知怎么的,琴师不由自主忽然开口问她。

“茶娘,嫁我可好?”

茶娘愣怔了许久,回过头来时清亮的眸子里有泪水盈眶,睫毛微微的一颤,便缓缓的落了下来。

她问“这可是琴师的本意吗?”

他走近她,将她的玉手呵护般的放进手心里,他盛情的说“我苦苦寻来,便是为此,如今我高中一品琴师,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我自是真心,茶娘可否有意?”

她看进他深邃的眼眸,缓缓的道。

“我不奢求你可以给我什么,只有那么一件事,只求你以真情相待一生不负我。”

他将她揽入自己结实的胸膛里,闻着她身上清淡的茶香,心里觉得万分的安定和舒心。

“我对天起誓,今生绝不负你。”

出山时那下了几日的大雨终于停了,他将她带回了府,给了她一个盛大的婚礼,他们对着天地起誓,今生今世,无论祸兮旦福,无论生死病痛都紧紧相依不离不弃,不负如来不负卿。

时过三年,在一次宴席上,皇上的小公主对坐于琴前抚琴的俊朗男子芳心暗许。没过几日,他便收到了皇帝的圣旨。

皇帝要将自己最宝贝的小公主赐婚于他,并要求除去茶娘的正妾身份,按照公主的出身与地位,本应是正房。

接到圣旨的他措手不及,可抗旨是死罪,即使不愿却不得不接受。

将公主娶进门的那一日,他一身红袍,却在茶房里见到了憔悴的茶娘,她烹着淡淡爽口的美人茶,静静的听着他解释其中的原委和无奈。

她不言语,过后只是扬起安慰的笑来说“公主身份尊贵自然是不能屈居侧房的,你说什么我都依你便是了,只是琴师你可还记得那时的约定?”

他目光如炬坚定的道“不曾忘记。”

茶娘掩去眼中的酸楚“我不奢求什么,这样便足矣。”

刚进门的公主仰仗着皇帝这个靠山,又自小在皇宫里被宠溺惯了,到了琴府上做事越发的无理任性,处处找茶娘的麻烦,她知茶娘脾性好又碍于她的身份处处忍让她不于她计较,便越发的猖狂起来。

公主最恨琴师夸耀茶娘贤惠,最嫉妒琴师最喜喝茶娘烹的茶,一日她的生辰,皇帝前来给她庆生,琴师问她可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她靠在琴师的肩头,一脸娇媚的对琴师道。

“嫣儿我最喜欢昙花了,夫君将府中茶园里的茶都给去了植上昙花作为礼物送于我,可好?”

坐于一旁的茶娘闻言紧了紧手心,察觉到琴师投来的目光,她低下头,置若罔闻。

琴师的声音忽然响起,低沉而稳重。

“那好,明日我便命人将茶园换植昙花,这样可好?”

公闻言主纤手攀上琴师的颈项,亲昵的在他脸上轻琢,开心的道“夫君真好,嫣儿最喜欢夫君了。”

入夜茶娘在茶园里呆呆的守了一夜,她将其中的一株美人茶栽到一处小盆栽中,放置于自己的屋内,她望着独株的孤茶,不觉有泪淌下。

这么多年了,她从未在府中过生辰,琴师也从未过问她想要什么,只因她总说什么也不奢求。

除夕刚过,公主儿时的玩伴从宫中来探她,她把玩着手里的西域明珠,细声细语的对琴师道。

“夫君,矜芳是我儿时的玩伴,她这几日都会留在府上与我玩耍叙旧,可好?”

“自然可以,那这几日就让矜芳公主住在西阁吧。”

琴师话音刚落,只听公主喃喃的撒起娇来。

“不要不要,西阁是客房,而且离我的房间也远,她是来找我玩耍的,住这么远不方便,不如这几日就让茶娘住到西阁,让矜芳住到茶娘的房里去,茶娘的房离我最近,过几日矜芳走后茶娘在搬回来不就好了嘛。”

琴师听后面露难色,他看向一边的茶娘,她最近的面色是越发的苍白憔悴,和依在自己怀里的公主比起来简直是天地两别。她素衣素黛,哪还像个一品琴师的小妾,站在那美艳动人的公主身边像极了贴身丫鬟,想到这里,琴师不由的心里一紧,自从公主嫁入府,她便处处忍让,着实受了许多委屈。

“既然矜芳是嫣儿你的发小,不如干脆让她住进你的屋里去吧,这样岂不是更方便你们叙旧玩耍。”

“不要,两个人住太挤了,何况矜芳喜欢茶娘房内的装饰,不过是住上几日,茶娘不会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吧?”说着便朝茶娘投来一道锐利的目光,茶娘对上琴师关切的目光,她心知琴师为难终究还是垂下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濒死的浮萍,像经不得风吹的棉絮。

“既然是公主的发小来了,那我就搬到西阁住几日,过后在搬回来也不碍事的。”

当晚茶娘便搬到了清冷的西阁,夜里她听见东阁传来琴音,那琴音婉转流长,时而哀怨时而激昂,嘈嘈错错,似有情人在倾诉衷肠。

那是琴师的琴音,她靠在窗边,陪着那娟娟的琴声一夜不眠。

一夜琴师喝得酩酊大醉,他来到茶娘的屋中,紧紧的拥着那身子纤细的茶娘,一声接着一声的对她道“对不起。”

茶娘心中揪疼,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恨他,她不奢求什么,只要他的心里依旧有她的一席之地,于她而言便此生足矣。只是她默默的忍受着公主对她的刁难和针对,敛去心中的难过和失落,扬出一副无所谓宽容大度的模样来,只因不想让琴师为难。

茶娘看着琴师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似滴血般的疼,她宽慰着他,轻声细语的对他道“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什么,只要有你在身边,什么都不重要。”

夜里,她望着熟睡中的俊郎, 他剑眉星目,眉眼中的柔情似水般轻缓,她捧起床头的那株美人茶,似是在对琴师自语一般,恍恍惚惚中只听见她说着这么一句话。

“这是最后一株美人茶了……”

第二日清晨,有人急急的敲开了茶娘的房门,茶娘一夜未眠,便起身将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是公主身边的小丫鬟,只见她下巴微抬,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她不是不知,现如今,连一个丫鬟都敢对她一个侧房太太登鼻子上脸。

“可有何事?”

丫鬟毫不客气的扬起了脸道“公主病了,想吃一道玉溪甘鱼,太太可会做?”

茶娘心里咯噔了一下,微微垂下头,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让公主稍等片刻。”

她话音刚落,丫鬟一个转身便大摇大摆的走了。

茶娘看了看屋中熟睡的男子,随后轻轻的掩上了门朝厨房走去,茶娘做好了那道玉溪甘鱼亲自送去了公主的房中,公主椅靠在摇椅上小憩,只见她满面红光全然不是一副病中人该有的模样。

她听见茶娘的声音便睁开了一双狭长的媚眼看着她,假意客气的说“姐姐来啦,妹妹等姐姐的玉溪甘鱼等得都要饿得昏厥了。”

她掂了一块鱼肉往嘴里送,笑咪咪的说“姐姐的这个好厨艺不当厨子真真是可惜了呢,如若姐姐每天都能给我做菜吃我父皇一定会重重有赏的。”她说着就掩嘴笑了起来,茶娘何尝不知道她在向自己示威,不想与她冲突只得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妹妹若是想吃告诉姐姐就是了,赏赐什么的便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举手之劳而已。”

“夫君昨夜可是呆在姐姐房中了?”公主抿了口茶,语气里是浓浓的醋意。

茶娘只是点了点头。

“夫君可是许久未去你屋里,如今突然去了姐姐可还习惯?毕竟姐姐屋子这么小,做柴房都嫌小,就怕委屈了夫君呢。”

公主年纪尚轻,说话尖锐难听,茶娘性情温和,总不与她计较,生生的将委屈都咽下了肚。

“房间虽小却胜在温馨,公主先吃吧,我先走了。”

茶娘回到房里见琴师已经醒了,他正坐在窗台前呆呆的望着窗台上的美人茶,听见茶娘进来的声音侧过头的琴师面上满是神伤。

“那日我命人除掉你亲自栽种的茶园,没想到你还留下了一株,你可恨我?”

她依旧笑容恬静。

“茶娘不曾恨过你,我知道那不是夫君你的本意,夫君也是属于无奈之举。”

他将美人茶拿在手里,缓缓的走近她,他仔细的端详着茶娘的脸,本是花样的年纪却不知何时添上了疲惫的神色,琴师不经想起初次在茶山上见到她的模样,那时的她一身素衣,清雅脱俗的美丽容貌深深的吸引着他的目光,当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时还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刻意躲避她的目光。当时的她似脱离世俗的纯洁清露,不带一丝杂质,琴师心里内疚了起来,如若当时他没去找她没有将她带下山,如若她没有嫁给他,她也许还是那般宁静致远的模样。

他心疼的扶上她消瘦的面颊道“从以前到现在你总是这么贤惠,处处替我着想,着实委屈了自己,这株茶可否给我,让我日日置于床头,待我每日清醒和入睡前都可以看到它,就如看到你一般。”

茶娘面上有泪划过。

“夫君可否答应我定像照顾我一般好好照顾它。”

琴师眼神坚定,他道“一定!”

琴师万万没想到他对公主的一再忍让竟让她越发的得寸进尺。

那日公主说突然想吃一道雨露双蔬,让茶娘给她做,她吃下了之后便一直喊着肚子不舒服,折腾了很久还几次昏迷,琴师请来郎中替她诊治,哪知那郎中说公主是食物中毒并在那道雨露双蔬里检测到了毒物。

这件事很快传到宫中的皇帝耳里,那皇帝就唯一一个心肝宝贝女儿,得知她被茶娘下药的事后雷霆震怒,圣驾到琴师府上,他命茶娘跪于庭下,口中以罪妇称她,琴师心知这是公主在刻意刁难茶娘,如今事情闹得这样大,连皇帝也惊动了,再者证据确凿,就算他替她辩护也是毫无用处,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便可要去了茶娘的性命。

琴师问皇帝要如何处置茶娘,那皇帝眉头皱也不皱,冷冷的道“两种选择,一休掉她,二杀了她,你自行定夺。”

琴师听后有如巨雷轰顶一般,深呼吸了几口勉强才定住了身子,为了保住茶娘的性命他决然的选择了写下一纸休书。

他长袖一挥,将一纸休书置于茶娘面前,茶娘望着面前的黄纸,心如死灰。

当日便皇帝命人将茶娘逐出了琴府,她苦笑自己的人生,当年她两手空空的来,现如今也是两手空空的去,到头来他还是负了她。

茶娘走后琴师似是失了心魄一般,浑浑噩噩的喝着桃花酒,那时府中夜里总能听见从琴师房中传来哀怨悲戚的琴音,叫人听来肝肠寸断,殊为不忍。

只是那公主依旧不满足他一往情深的爱着茶娘,命人将府中一切与茶娘有关的东西都烧了个精光。琴师只觉得自己就像个受困的傀儡,挂着一品琴师的头衔却任人压制摆布,住在自己的府上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无法保护。

他被权利压制着苟延残喘的生活,琴师不经后悔当初为何要进京赶考,又为何要遇见茶娘,他懊悔莫极却无可奈何,到头来还是负了她。

琴师失去了茶娘,他预料茶娘会回到茶山去便悄悄的命人去茶山寻她,可回来的人却还是告诉他一样的话。

“那里的百姓说那处从未有过茶园,一直以来都是一片荒地。”

琴师日日在痛苦中煎熬着,他日日看着那株美人茶思念成疾,不久后便病倒了,一日他醒来时却发现床头的美人茶无了踪影,他急忙寻找却得知公主气他私藏美人茶分明是对茶娘念念不忘,醋意大发将美人茶连根扒起折断丢弃掉了。

琴师听后心里再起痛疾,一时没缓过来昏厥了过去。

那日梦中琴师梦见了茶娘,她坐在炉火旁为他烘烤着湿漉漉的外衫,他唤她,她并未回应。过了许久她缓缓转过头来看他,依旧笑容恬静,她道“待我将夫君的衣服烘干了,夫君便可以轻松上路了,外面的雨也已经停了,夫君可要好生注意身体,莫让茶娘忧心。”

琴师记得自己是从梦中哭醒的。他曾许她嫁衣红霞,十里桃花,如今他却被权利束缚,将曾经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他惭愧难当决定抛弃一切财富名誉和权势,只求重新回到茶娘的身边,就算粗茶淡饭也是幸福。

他趁夜离开了琴府,只带上柜子里的那饼美人茶和一些盘缠一路寻致茶山。

如往常那般他遇见了毫无征兆的大雨,他行致山中,远远的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木屋,屋里亮着浅浅的光。琴师兴奋致极,他思念心切,几乎是奔跑的跑向那处房子。

靠近门边时琴师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他满怀期待的敲门,心里一遍又一遍思考着在见到她时该说什么,是为他的过错道歉,还是告诉她他有多思念她。

门开了,印入眼帘的是一个一身素衣,清丽脱俗的女子。

他愣住了,那女子不是他日思夜想的茶娘。

“公子可是在这山间迷路了?外面雨下得这般凶猛,公子若不介意我这贫寒的寒舍的话就进来避避雨吧。”

他被陌生女子请进了屋内,屋子里的摆设依旧和记忆里一样,只是这房子的主人怎会换成了别人呢?琴师满心的困惑等着一一问清楚。

女子给她泡了一盏茶,那熟悉的味道正是美人茶。他接过女子递来的茶杯轻轻的抿了口问道“姑娘可知之前住在这里的女子去了何处?”

陌生女子愣了愣,突然笑了起来。

“公子可是琴师?”

“正是。”

“公子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女子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不过这也正是琴师有所怀疑的地方。

“这处茶园不是普通的世俗之地,这满山的美人茶是天宫里的贡茶,我和她都是这贡茶茶园的守护人,她离开后便替换成了我。”

“那她去了何处?”他急急的问,全然顾不得惊讶女人说的那离奇又玄幻的故事。

“去了睡涯。”女子说。

“睡涯是何地,我该如何才能找到她。”

半响女子悠长的叹了口气,他听出了那叹息里的遗憾和惋惜,心忽然一紧。

“我们都是由美人茶幻化而来的茶灵,一旦失去了自己的茶身便永远不复存在了,公子怕是在也寻不到她了。”

女子的话犹如万剑刺向他的心,密密麻麻的堵得他无法呼吸,他像个濒死的人,在不愿意做无谓的挣扎,任由自己不受控制的沉沦坠落。

他想起茶娘对他说的一句话。

“夫君可否答应我定像照顾我一般好好照顾它。”

她将自己交付于他,是他一手毁了她,倘若他没有将美人茶拿走,也许就不会被折断就不会失去她,也许她还住在这屋中,夜夜掌灯烹茶,守着这满山的美人茶,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女子说,失去了原身茶灵便会枯萎,死去的茶灵会被葬入睡涯,然后会有一株美人茶被幻化成人,接替守护茶园的任务。

心碎的琴师苦苦请求女子将他带去睡涯,女子无奈却也动容了在第二夜带他乘着渡船过了绵长的沉睡海,过了奈何桥来到了睡涯。

茶娘的茶灵就葬在一处小小的水晶匣子里,他远远的看着泪湿满襟。

他苦求女子让他留在睡涯,女子问过了涯仙那涯仙听闻他的故事深深的动容,便让他留下来当个守灵人。

他有了永生的能力,永生永世的守着那片净土,守着那纯净的茶灵,不能与她常伴身侧,却能与她日日遥望,虽感伤却心甘。

许久以后,有个新茶灵入葬睡崖,是当初那个带他来此的女子。

有情朗误入了茶园,两人坠入爱河,男人是一国大将在一次抵抗外敌时不幸以身殉国,女子爱入骨髓悲痛至极,用自己的茶灵将男人救活,而后抹掉了男人关于她的一切记忆,失去了茶灵的魂魄,女子开始日渐衰败,没过几日便在木屋中离开了人世,男人起死回生之后被人们视为奇迹,加之抗敌有功被圣上封为护国大将军,一次酒宴上他对席间起舞的美人一见钟情,皇帝恩准将美人赐予他,腊月之时美人嫁衣红霞,男人红袍加身,从此之后才子佳人如胶似漆,相濡以沫。

他将女子茶灵葬在茶娘的身旁,奈何桥头有风吹来越过空谷睡崖抚上琴师面庞,他望了一眼远处的杨柳背身离开。

岁月流转,远在奈何桥的那一头总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的琴音,琴音婉转绵长,悲戚哀婉,似有万千愁绪和相思断肠,叫人听了不忍落泪。

世上多少多情痴情种,然负如来也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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