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姐姐发来微信问我:
最近两天还回来吗？
我没多想，简单的回答，最近太忙，没有假期。
而接下来姐姐的回复却让我惊愕不已:咱妗子也走了，昨天的事！
我怎样都无法去相信，这荒缪的事情！真的吗？还在工作状态的我，时不时地会走神，愣愣的这么问自己！难道是命中注定嘛？去年九月份二舅才刚刚去世呀！中间仅仅相隔才四个月呀？！天哪，我接受不了！
二舅也是这么突然离开的。他患有心脏病，前年刚住院接受手术，放置了支架，出院时，医生反复叮嘱他，以后不能碰烟酒了！他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笑，那笑了藏着万般的无奈。
二十几年前，因为膝下无子，他不顾亲朋的劝说，硬是收养了一个男孩，而他已经是五个女孩的爹了！男孩抱回来时，才三个多月，正是嗷嗷待哺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妗子更不是有奶水的时候，那时我最小的姐姐已经三岁了。因为没有钱去买奶粉，只能抱着孩子满村的找奶妈，东家西家，不知厚着脸皮跑了多少家，为了感恩，就拿自家的米和面送给人家，时间一长，家里的缸里慢慢见了底，我的几个姐姐常常要饿肚子，却还要陪着去干农活看小弟弟。
说来奇怪，虽然姐妹几个受累了不少，却很喜欢这个小弟弟，宠爱至极！去亲戚家带回来的糖果糖豆，都舍不得自己吃，悄悄地塞在口袋里，带回来给小弟弟吃。一起下地干农活时，都会在旁边铺上一块布，放上些凑来的小玩具，那里就是他的小乐园，而姐姐们往往忙的满头大汗，还不时的抬头喊着他逗着他冲他笑。
因为我们同岁，他月份大我两个月，所以我唤他一声哥哥。小时候，我们常在一块打闹，旁边沟里的泥巴不一小会，就变成了我们手里那些奇形怪状的小东西，玩的不亦乐乎。但他却是最霸道的一个，别人捏的东西他都要拿来说成自己的，为此我们都不愿意跟他玩，他也气不过，跑去告诉舅舅妗子，于是我们总是少不了一阵大人般的说教，大多都是向着我那表哥的。
初中那会，是辍学的高峰期。我也曾萌生过这种想法，还好及时被老妈给勒令住了，因为我那时成绩还算不错。表哥不跟我一所学校，但常常会拿来比较，我总是会沾沾自喜，在学习上，一般女孩子的优势更大一点嘛！
初三那年，全家总动员，集体规劝我那不听话的表哥，劝他不要学那些坏孩子，早早退学，跟着他们到社会上乱混，一番折腾后，他还是毅然的退学了，混的来十几个要好的认兄弟！
为了早点给表哥成亲，七大姑八大姨都四处帮他张罗，因为人长得个子不高，又很瘦，还有点驼背，而且还总爱在外晃荡，家里人合计着，等他结了婚，可能会收敛点！
于是，七凑八凑的，给他买了辆十几万的车，盖了两层小楼，又投资十几万在村头开了个超市，干的也算有声有色！
硬性条件提升上来了，相亲的成功率也提高不少。没多久，便开始张罗订婚、结婚。舅舅妗子人都瘦了一圈，脸上却天天挂着笑容！
他们想要个儿子，后来儿子有了，而且又讨了个还算漂亮的老婆，再给他们添个胖孙子，哇，面上也足了！虽然欠上好多债，为了四处借钱，一张老脸看尽了别人的脸色，总是低声下气！
可是那种嘴角上扬的幸福是在人前，人后，我常看到他蹲在院子的西门口，不停地抽着烟，酒量也开始增加，常常是酩酊大醉，醉后又是狂笑又是大哭，看着人揪心！
后来，因为去了外地读大学，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再见面，更多的是对现实生活的讨论，很多时候，我都是在回避去谈我的现状，尽量不拉远和他们的距离，我是很恐惧他们哪天开始对我特别客气，特别疏远的。因为他们永远是我记忆中的舅舅妗子，依然那么亲昵！
以至于当我知道舅舅做了个手术时，是在他出院后的三个月，那时我回老家。我的姨姐（开头提到的）告诉我的！
舅舅出殡那天，披麻戴孝。姐姐们和亲戚们撕心裂肺的哭让我心痛不已，也惭愧万分！为什么当初不留在这里工作？如果我回来了，舅舅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们了？我好歹也是在医院里工作的呀！肯定会有挽救的余地的！！
这种笃定，在我得知背后的缘由时，开始动摇！在舅舅过世前好一段时间，表哥表嫂闹着离婚，天天吵架，直到过世前一天，我表嫂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逼着我表哥签。这件事激怒了我舅舅，一气之下，摔门而去！再回来时，满身的泥巴，醉气熏熏，脸上还有几处伤。他抱着孙子使劲的亲，硬生生的被舅妈拉回来了，还呵斥了他，再看他是满脸的泪水，只是没人注意。晚上，舅妈回楼上哄宝宝睡觉去了，只留舅舅自己在楼下！
凌晨五点妗子下楼时，发现舅舅全身冰凉，嘴巴微张着，旁边还有一瓶被打翻的酒瓶，地上满是凌乱的烟头。出殡那天，四姐因伤心过度，哭晕了几次，醒来喃喃自语:水，我要水，快，快拿水来！我的闺女都不能哭……
那些老人都说是我舅舅的魂魄回来了，他附体到姐姐身上，想告诉我们，他走的那一刻是怎样的？水？为什么他只要水呢？可见在他离开这世间时是多么的痛哭，五脏六腑是不是被烧的灼热呢？他不要闺女哭，却为了儿子，宁愿搭上一条命哪！
七嘴八舌的说法在我耳边回响，最后的事实，舅舅的死因是什么？我不想去探究，我想九泉之下的他也不希望我们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他唯一的儿子吧！唯希望活着的人能好好活着吧！
呵...就连这样的希望都变成了奢望！天道何在呢？
2018年的第一场雪，多少人在追捧，在赏雪，在雀跃呢！可有的人却遇上了不幸！
只是一个踉跄，就是一个摔倒，妗子就再也没有站起来！可为什么只不过一个摔跤，会把命搭上呢？原来妗子也患有疾病，我们却都没上心。因为吃药，脸部开始浮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至于吃的什么药？得了什么病？何时开始吃的药？在哪给开的这些药？我们都不得而知！问她，她只是简单的说，哎，没啥，就是最近颈椎不舒服……
真的是颈椎病嘛？我的妗子！你承受了多少病痛，还要照看着淘气的宝宝，还要干农活，好不容易挣得的钱，统统都给了那不孝的儿子，然后，连要上几块钱都要看他的脸色，是不是？在舅舅离开后的四个月里，你过得是这种日子嘛？为什么你不说？
舅舅出殡那天，你没哭，亲戚们都说你坚强，心大，可我却看见你偷偷抹着眼泪，手捂着胸口，我知道你很疼，心很疼，可你却要强撑着去四处张罗着，因为规矩我们都不懂！只是你那时的步伐看着好沉重，反应也好迟钝，背影也好落寞，记忆中的你不是这样的呀！
因为爸爸常在外地干活，妈妈总是会请舅舅妗子姨和姨夫来帮着我们一起做农活，那时，我常常会看到老远处走来一位步履匆匆的妇人。后来妈妈告诉我，妗子不会骑车，无论到哪，都是步行。时间一长，她走路比谁都快！不仅走路快，干活也麻利！本来一天的活，她一来，半天就能干完！而且她还不会留下来吃饭，还要匆匆忙忙走上半个小时赶回家做饭，家里还有一大口子人等着吃饭呢！
有次，中秋串亲，要去到我姑姥姥家，我妈说下雨天路不好走，要不开三轮摩托车过去吧，妗子忙说，没事的，我穿了靴子，而且走路习惯了。我忙说，妗子，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能帮你拿着东西，再帮你认认门（我姑姥姥刚搬了家），妗子忙摆手:路不好走，你小孩子家，不行不行，不安全。说着拎起礼品就走出了大门，后来才知道，那次她转了好几圈，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门。
妗子，我那天看到的是你嘛？现在想想，你那时肯定身心疲惫吧！还要一遍遍听着别人貌似安慰其实是戳你心口的话。此刻，串联起这一桩一桩，我都有些心痛！
一辈子，你们忙了一辈子！走的都这么突然，一夜之间，噩耗传来，难以置信！天意嘛？是嘛？
此刻，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
跟着姐姐们在你们屁股后面去桥那头放羊；
因为你们都不认字，四姐和我陪着你们一家一家去算账；
舅舅生病挂水我替他拔针时，带出了不少血，舅舅温和的说以后工作了可不能这样啊；
放学路上舅舅载我回家说了一路叮嘱的话；
最后一次见舅舅时，他吸了口烟，问我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妗子喊我去吃饭，临走又塞给我好多吃的东西的场景
……
总感觉像一场荒诞剧，荒诞的一无是处，只是剧情结束的一刹那，他们真的都离我们而去了！可我始终不能相信！
只愿天堂无忧！！
一路走好！
安息 吧 我的舅舅和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