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婆死得早,从小,欣儿就没妈。
孩子小时候过得苦,没有妈妈,我年轻时候做警察,天天在队里也没什么时间回家,就把孩子扔给爷爷奶奶看管。再后来,她爷爷奶奶也去世了。我不忍心让孩子再过没妈也没爸的日子,就辞了警察局的工作,开了个小饭馆。
我是个粗人,也就会天天和犯人打交道,不会和女儿交流,也不知道说什么。那孩子也是懂事,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日子是过得艰难了点,但一想起自己有这么一个好闺女,和以前老同事喝酒吹牛逼时候都能多喝二两酒。
再后来一晃眼孩子高中都毕业了,她成绩好,能出国,但我却拿不出让她出国的钱,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我就准备把饭馆兑出去,让她把学上了。她却跟我说不要这么做,她给人做家教,打零工已经赚够了出国的钱。一想到女儿能出国上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以后再嫁个好人家我就觉得自己这辈子没白活。她妈在天上估计也开心坏了。
可这时候,噩梦却来了。
我接到电话,电话里是个警察,论辈分可能是我的徒子徒孙了吧,他声音冷冰冰的,他和我说我女儿死了,让我到局里认尸。
我女儿死了。
我到了停尸房,我那么年轻,那么漂亮的女儿,变成了一具面目全非,冰冷的尸体。她再也不会喊我爸爸,也再也不会成天唠叨我叫我少喝点酒了。
我心也死了。
我问警察,杀他的人为什么么要这么做,他们说他们也不清楚,好像是随便下的手。
随便下的手。
我再问他们为什么,他们嫌我烦,把我赶出了警察局。
我工作了二十年的警察局。
后来,杀我女儿的人被人放了。
我不甘心。
我去警察局前喊冤,绝食,没有人理睬我。
后来赶上上面的领导要来检查,整顿市风,我就被拘留了三天,他们要我写保证书再也不会来,我不写,他们也还是放我出去了。
后来我也不用去示威了。
因为,那个杀我女儿的人死了,是自杀的。
可是我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不过还好,我也活不久了,我得了肝癌,晚期。
我把店里的人都打发走了,这些年的积蓄也都给他们分了,女儿用不上钱了,我也用不上了。我只给自己留了火化的钱,最便宜也要三千块,我准备在自己的店里等死。
这个时候我看见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我女儿。
我女儿原来是那样被一刀一刀砍在身上的,她原来是那样奋力想要活下来的。那一刀刀也砍在我的身上,把我的心都一刀刀剐了。
我看着下面的评论,他们说那疯子有背景,他们说警察无能,他们说我的女儿穿的太漂亮才招惹了狂徒。
可是没人问为什么没有人帮我的女儿。
我的女儿好可怜啊。
在那里原来有那么多的人啊,我女儿奔向他们,以为是奔向了希望。
可他们却像躲害虫一样躲着我的孩子。
我可怜的孩子。
如果他们伸出手,帮一下我女儿,她一定可以得救的,我就还能见到她。
但是他们没有。
我的女儿不是被一个疯子杀死的。
她是被这些自以为无辜的人的冷漠杀死的。
我死不瞑目。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要杀了他们。
一个,一个。
视频里出现的每一个。
每一个冷漠的、无动于衷的人。
包括拍摄视频的人,那个自以为是,以为可以靠别人的命,吃沾血馒头发财的人。
我早已经在视频里的后视镜中看到了他的脸。
我已经活不久了。
在我死前,要做最后一件事。
杀了,这些,人。
一片死寂。
钟叔说完了,他像一具死尸一样一动不动,或者说,他早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我张开了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所能说出的所有话都太过浅薄而无力了。
Daisy、李医生泪流满面,跪在了老钟的面前。
高杉手紧紧抓住他那枚警徽,强忍着眼泪。
警察为钟叔戴上了手铐,押送他离开了。
在场的人都各自离开现场,从此的人生再不会有交织。
Daisy和李医生十指紧扣地一起离开了,我已经看到了各处隐藏的狗仔队疯狂按下了快门,又一批吃人血馒头的秃鹫涌了上来。
在钟叔即将进入警车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那些人只是恰好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而已。”
他回过头,一滴浑浊的泪消失在他干涸的脸上,仿佛带走了他最后生的气息。
“不,那天在那里,一个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