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我伸手试图推开车窗,推不动,半站起来,一手扶在前边的椅背上,一手摁住窗沿,卯足了劲,一推,玻璃窗颤颤巍巍地退到一旁,发出沙沙的刺耳的声音,我朝缝上一瞧,上边安静的躺着几粒小沙子。将手暴露在窗外的空气中,凉嗖嗖的,竟一时不舍缩回来。
“小姑娘,快把手缩进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转过头愣愣地望向那个说话的人。我记得他,那个刚才和妈不碟不休地争讨车费的男人,票站的牌子显示的票价分明是七块钱,可他却执意要收十块钱,原因是天气不好,再加上要带我转车的劳务费,我坐在窗边,闭着眼睛,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有怎样的心情,我听见妈对他大声说:“给你好了,记得一定要带好我女儿,可别丢了”“好嘞”那人拿了钱快步上了车,我又听见妈拍打玻璃窗的声音,但是我没有睁开眼,车开了,不知何时淌下两行泪水,直到滴落在指尖我才发觉,滚烫滚烫的,急忙扯起袖子蹭了蹭脸,装作很淡然地看向窗外。
“你没有听到吗?快缩回来,大阴天的,我可不想出什么事”那人急急地说。话语中藏着些许不耐,我顿觉尴尬。“老二,快过来”车头传来叫唤声,那个男人匆匆的离开,走时还不忘瞪我一眼,我瑟瑟的缩回手臂。
那人带我转了车,将我放衣服的红麻袋子往车上一扔就走了,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过了很久车才开始启动,我靠在椅背上,心里渐渐沉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回忆,只是一动不动的,梦着,忆着,脑海中许多画面交替着……
一
大姐和二姐一早就出去干活了,许是去给菜园子里给青菜浇水了,又或是到田里给新撒的稻苗松土了,我从姨(部分农村里儿女对母亲的称呼)的房间里出来,看到三姐靠在灶旁休憩,火光照在她的脸上,硬是将脸上黝黑的皮肤照得透红透红的。我走过去,拍她的肩头。
“姐,我要走了,以后,我们就不在一起了。”我艰难的把这句话说得完整而平静,目光却始终不离灶动里烈色的火光。
“你去哪儿?”三姐唰的站了起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我。我没有回答,只是挽起她的手,就那样靠着。
昨夜姨把我叫到她房里,指着门边的小板凳让我坐下,对我说:“阿玫,明天你三姨回来办点事,然后你就跟她走吧,你三姨嫁出去两年多都没生出个小孩来,你去了,那边的人都不会亏待你的。”听这话的时候,我着实愣住了,姨是要把我给人了吗?我抬起头直视姨的眼睛,她躲开了,我想从中找出点什么,不舍?犹豫?但是,仿佛什么都没有,姨的眼神冷清清的,像一个洞,空的,很深。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而身在穷人家的我,也的确有着这个年纪不应有的成熟镇定,我没有哭没有闹,因为我知道这改变不了什么,罢了,我把目光从姨身上移开,放到脚边的板凳上,说了声“好”,那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诧异。我转身想回房睡觉,刚迈出步子就听姨说:“在这里睡吧,明天可以睡晚点。”罢了又说“你姐姐们明天一早还要干活,别把她们吵醒了。”于是,我躺在姨的左边,爹不在,巡田去了,我睡不着,却不敢动,待确定姨睡着了,我斜侧起身子,看着姨的脸,不知为什么,就是想多看几眼,后来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待我和三姐从厨房中出来,看到大厅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和姨长得很像,却比姨年轻很多,同样尖削的脸,她的脸上却多了几分红润,可眼神里却又带有几分忧愁。坐在一旁的姨看见我们,招呼道:“快来给三姨看看。”因为这个三姨嫁得远,出嫁之前也一直在外,所以也没见过面。我和三姐走到姨面前,姨指着三姐说:“这是老三,十岁了”我隐隐约约听见三姐唤了一声“三姨”,而那个三姨好像也说了些什么。此刻,我回想着昨夜姨说的话,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觉得手被拉了一下,回过神就听见姨说:“这就是阿玫,过了年就八岁了。”我仍是低着头,唤了声三姨,然后就感觉到那个三姨亲切的揽住我的肩膀,至于她到底说了些什么我着实没认真听,只是不时“嗯,嗯”地应和着。
三姨坐了半个钟就准备走了,当然,我是得一起的。其实我一直在等着姐姐们回来,三姐放下一切家务跑去帮我叫了,可惜,还是等不到,爹也还没回来。我就那样拎着一个装着衣物的袋子和三姨一起走出家门,心中一直懊恼早知如此昨夜就该跟姐姐们说的。姨将我们送到门口,又和三姨寒暄了几句,接着又嘱咐我要好好的。就这样,我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七八年的故土,仓促地走了。
路上,三姨对我说:“孩子,以后你就跟姨过了。以后,你就是姨的女儿。”我注意到她自称的变化,点了点头,开始想起昨夜就该想的问题:我的亲人,这里的一切,我真的舍得吗?这一去,会是多久?
一条黄泥路,坑坑洼洼的,因太久没下雨而变得硬邦邦的,依稀还可以看到几条裂痕。破旧的小客车在这条路上行驶着,车身不时的颤动着,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我的内心也在跟着震动着。从前,我总是站在路边看着车子扬长而去,泛起一层层尘雾,想着哪一天能坐上那辆车。如今,我坐在车上,却也看不到那尘雾了。那一刻,我多希望有一个人像从前的我一样,站在那里看着、望着,不是在望车,而是在送我。
二
车到了站,三姨一手拿起我的袋子,牵着我下了车,我们都不说话,就那样走着,只是注意到走过了一条很长很窄的巷子。终于到了一处,三姨停下脚步,对我说:“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我朝着她目光的方向望去,那是一栋两层的房子,占地面积却极小,外墙是白色的,却又泛着黄,墙角掉了一两块砖,在那儿竟生出几颗草来,生机勃勃的。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单边铁门,门边上的红色对联已失了颜色,联角已经撕开了,那一小片纸挂在那里,摇摇欲坠,门旁栽着几棵植物,颜色混杂,却又修得极好。三姨牵着我的手进了房子,刚一进门就有一个男人和一个老妇人迎了出来。
“这就是玫儿吧,长得可真标致。”那个老妇人挽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轻轻地抚着。“是啊,跟姐夫可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男人摸了摸我的头,我能感觉到他粗糙的手和我头发间的摩擦。经了三姨的介绍,我才知道他们就是我以后的亲人了,那个男人是我的姨夫,那个老妇人是姨夫的母亲,我总记得那个老妇人对我说的话,她说:“孩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了。”说道后面几个字,她竟开始呢喃起来,话语中尽是疼惜和无奈。接下来的一整天,他们总是问候我这问候我那的,但我还是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日子渐长,我便也渐渐习惯了这里新的生活。他们叫我玫儿,虽觉得有几分别扭,却生生比阿玫多出几分亲密来。他们没有要求我改口,倒是邻里街坊的知情人提醒了我几句,于是我便学着镇上的人的称呼管他们叫爸、妈和奶奶,当我第一次这样叫他们的时候,三姨,哦不,妈笑着朝我碗里夹菜,爸则笑眯眯的看着我吃饭,奶奶一直低声地呢喃着“好啊,好啊”我最终卸下了那一身盔甲,只因他们对我的那份好,补全了我内心缺失的渴望的爱。虽是在小镇上,条件却也不比农村好多少,只是这里的孩子不用起早去干农活罢了。当我真正把自己当这个家的孩子后,便也不扭捏了,时而与妈谈笑风生,时而帮奶奶做做家务,奶奶种着一大院子我爱吃得的菜花,她说 :“我的玫儿要和这花儿一样,壮壮实实的。”她还说,要让我一辈子都吃上这么好吃的菜花儿,我的心,很暖,很甜。后来,我便上学了。
一年多后的一天,我放学回到家,一进门便听到了奶奶呵呵的笑声,接着便看到妈坐在椅子上,脸上洋溢着幸福,而爸蹲在她旁边,拉着她的手傻乎乎的笑着,后来我才知道,妈怀孕了,我很高兴,也很担忧。傍晚给隔壁送青菜,无意撞见邻家妇人们的谈话,只听得那个每每凌晨都要在巷子口吆喝几声的五婶说:“诶哟,要我说啊,那孩子还真是可怜,如今这养家有了亲的孩子,那养的孩子日子可就要难过咯。”“你可不要这么说,那县婶(邻里对奶奶的称呼)许是觉得这孙女给他家带来福气才有了那孩子,以后指不定怎么对她好呢。”随机立即有人接上这一句,我沉静了一会,转身走了,不知为什么,我总是看似很淡定的样子,对一切事情都毫不关心,但我知道,我在担忧,更不知所措着。然而,接下来的日子中他们对我一如既往的关爱,甚至甚于之前,让我的顾虑显得格外多余,几个月后,妈生了一个男孩,小小的,瘦瘦的,小脸儿皱巴巴的,取名叫闻韧,虽长得不太好看,但我还是喜欢的紧,总是牵着他的小手跟他说话,尽管他听不懂。后来,他开始会“咿呀咿呀”的发出声音,再后来,他便整日屁颠屁颠的跟在我身后,姐姐姐姐的唤着。邻里只说这对非亲的姐弟能如此亲密真不容易,却不知我同这弟弟,非亲生却胜似亲生。
姨来电了,妈从电话亭回来,便匆匆进了厨房,听说姨生了一个男孩,叫谢襄。得知这个消息,我一个人跑到巷子里结结实实的哭了一场,这是我离开姨后第一次哭泣,我才意识到,我之前之所以淡然地接受了姨的安排,只是因为我认为家中儿女太多太辛苦,而被养在没有孩子的三姨家里也是姨对我用心的安排。而今,家中竟又多添了一个孩子,且是男孩,便让我产生一种自以为多余的想法,过后,我洗了把脸确保看不出有哭过的痕迹 ,就去集市里寻奶奶了。
三
我总以为,我会像这样一直幸福下去,直到那事之后,方才醒悟。我同样无法逃脱被养孩子该有的命运,只是比他们晚些,痛苦前多快乐些罢了。
我从学校出来,已是黄昏寥落,我知道接下来的世界便会变得阴沉沉的,便急急地往家里赶,我走向大街,走入人流,四周开始沸腾,人声车鸣鼎沸着,风儿吹着,为这份喧嚣助兴。终于,转个弯就到了巷子口,以往,爸都会带着弟弟在这里等我,然后我们三个藉着路边唯一的一盏老旧的灯照出的微弱的光摸出这条小巷。而今日,我没有看到他们,我等了一会,还是没等着,于是决定自己走回去。我扶着墙壁,一步一步的向前迈开,内心有着从未有过的恐惧,心里想着爸为什么没来接我,是发生什么了吗?由于白天多走这条路,心知这巷子没什么沟壑,便一路壮着胆子大步大步的迈,一路倒是顺利,不过多久就走出了这条巷子。大老远的便看见门口围着好些人,心头不禁一震,立即小跑着穿过人群,冲进家门,一进门便看到爸半躺在靠椅上,衣服残破,还镶嵌着几处令人触目惊心的暗红,他的脸色很苍白,像是美术本上未绘好的素描人儿,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蹲坐在他身旁揉按着他的膝盖,“能感觉到吗?”对于他的询问,爸一次又一次地摇头,颜色却也一次比一次苍白,奶奶抱着熟睡的弟弟坐在水门汀上,头发有些凌乱,光着脚,眼神无助,看见我,只是摇头,我想过去搂住她,终究没有,接着就四处寻找妈的身影,寻进她的房间,看见妈在抬床垫,我急忙跑过去帮忙,妈见着我,焕然一笑,那笑刺痛了我,妈从床垫下拿出一小沓钱,其中有一张一百块,还有几张十块,五块,一块,甚至五毛,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一起,妈的目光在床沿上停滞了一会,便匆忙的跑了出去。不时,便有几个邻居的小伙子帮着把爸抬了出去,我知道他们是去医院了。奶奶最终也跟去了,走时嘱咐我不要担心,照顾好弟弟,我应了。家里的人很快都散尽,我关好门,只留下房间一盏小灯,坐在地板上,看着床上熟睡的弟弟,心中那莫名的不详的预感在不断的放大,放大,再放大。
第二日,他们回来了,一个小伙子背着爸进了门,放在床上,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妈和奶奶表情木衲,仿佛全身都笼罩着一团黑雾。是的,爸瘫痪了,他再也不能站起来,至于原因便再无人提起。弟弟抱着我的腰肢,懒懒的靠在我身上,是的,他还小,什么都不懂,更不懂我的担忧。
起初的生活一切如常,只是再无人去巷口等我。后来,我便也习惯独自穿过那条小巷,只是妈日渐憔悴,奶奶在短短几周间苍老了好几岁,让人觉得她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我开始慌了,前所未有的慌乱,我害怕,害怕失去他们。一个月后,奶奶倒下了,我不再去上学了,整日里在家陪伴着他们,帮妈干活,妈每每看我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到她的愧疚,痛苦。我知道家中已大不如前了,我害怕失去,我随着妈起早贪黑,妈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会的便学着做,我拼命地去试图挽救这个局面,不想让它再糟糕下去。
奶奶病重,家中的积蓄早在爸受伤时就花去了大半,剩下的一点坚持维持至今,我陪着妈到处借钱,有人匆匆离去,有人掏出几块几毛的钱递给妈,轻轻地慰问了几句也离开了。妈除了每日干活工作外,便是低声下气的去攒医药费,奶奶,最终还是去了,一方土丘成了她永久的栖息地。她临走前用手抚着我的脸,轻轻地,无力地,她说:“玫儿,我的孙女。”我搂着弟弟瘫坐在床沿边泣不成声,然后怔怔的看着奶奶粗糙温热的手掌变得冰冷,从我的脸颊上掉落。这个世界上,在乎我的人本就少得可怜,如今,更失去了一个。那日去厂里给妈送饭,回家的途中遇见五婶,她说:“孩子,你有没有想过回去,回去可就比在这里好咯。”我没有理她,径直离开,我告诉自己,再苦,再累,再悲惨,我也绝不走。
四
爸的精神日渐颓唐,起初的几日,他还执意站起来,尽管总是一次次的摔倒,直到奶奶去世那天,他拼命的挣扎想爬到奶奶面前,却始终未移开一寸,那时他才不得不信,自己真的废了,奶奶去后,他便开始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整日望着奶奶的菜园子笑着自言自语。日夜操劳的妈也渐渐消瘦,初见她时脸上的那抹红润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眼周萦绕着的黑影。而我,仍然不知所措着,我不想再次被舍弃,可是,我留在这里,对吗?
我躺在床上,试图寻找一丝丝奶奶留下的温暖,窗外刮着大风,黑幕笼罩着世界,不知过了多久,我惊醒过来,先是一点轻响,像细针掉在光滑的地板上,细细脆脆的一声,紧接着便是叮叮咚咚接着一片,匆匆跑近耳边,看着窗上挂着的风铃,想起奶奶,爸妈带我捡贝壳的时光,心里顿时平静下来,忽然“呼啦”一声,抬头一看,发现风铃的绳子断了,那个大贝壳坠落,碎成两半。我没有起身,我知道,这,再也无法修补了。
夜间惊醒,隐隐约约听到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我起身,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客厅门没关,我循着声音往外走,看到一个人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整个身子缩成一团,不时地颤动着。我走过去,紧紧的抱住她。“妈”我哽咽着,伴着妈阵阵的抽泣声。妈松开我,用那双被泪水日夜冲洗的眼睛注视着我,“玫儿,你姨来电了,说要你回去”我一震,呆住了,许久,我盯着妈,颤抖着声音问她:“妈,你想我回去吗,你舍得我吗?”我想听到妈说她不想,也不舍,亦或者就一个摇头,可,没有,我站了起来,欲转身离开,妈一把抱住我。“玫儿,妈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我得到了答案,转身离开,没有一丝停留。
第二日,我拎着一个小袋子,和妈一起走出家门,弟弟追出来抱住我,“姐姐姐姐你去哪儿?”我焕然一笑,蹲下来,捏捏他的小脸,说:“弟弟要乖,姐姐就是出去走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抬起头,睁大眼睛,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七年了,这七年,换来了离开时有一人相送,呵,值了。“那你可要早点回来哦,开学那日我等姐姐带我去”我没有回应,只是摸了摸他的脸,离开了,再没有回头。
“要到了,准备下车啦”一个尖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看了看窗外,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条黄泥路早已变成了水泥路,不过还是坑坑洼洼的,我下了车,看到旁边候着一个六七岁男孩,那个男孩涩涩地看着我,“你是,姐姐?”谢襄吗?我点了点头,走到那个男孩跟前,眼前的这个男孩,我曾经以为我会讨厌他,不想看到他,此刻我才发现,我可以对他笑,他跟闻韧一样,长得白白净净,瘦瘦的,他们,都是我的弟弟,可是闻韧,我们这一别,会是多久,等不到姐姐你会不会哭闹。
“姐姐到了就好,我们回家吧”他接过我手中的袋子,我不自主地牵住他的手,他愣住了,脸刷的一下红了。一路上总有人望着我们,其中有熟悉的面孔,也有陌生的。走时那个木质大门变成了铁门,二姐和三姐坐在板凳上织网,姨蹲在井旁刷东西,却不见爹和大姐的影子。
“我们回来了。”两个姐姐见了我,猛地扑过来,紧紧将我抱住。“小妹,这么多年,你可回来了”说着把我推着转了一圈。“可长高了”我看着刚站起的姨,她的白发又多了,还是那么瘦,我忐忑地,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她诶的应了一声,说了句回来就好,就继续干活了。我已不再尝试从她眼中找到什么情感,从前,我会想,我在姨的眼中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如今,我确是放下了,我离开七年,一身果断地走,带回来一身留恋,一身牵挂。
听说大姐嫁了,夫家在邻村,姑姑也不在了。听到这些,心中没有一丝波澜,自顾自地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无意间瞥见衣服里包着一个黑色袋子,一打开,是那个碎掉的风铃,里边还放着几张一块钱,忍了那么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我像一个孩子,咬着手臂,抑制着声音暗暗哭泣。妈那时,是多希望我能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可惜我没有。爸那时,是多希望我能去给他道个别,可惜我没有。弟弟那时,是多希望我能抱抱他,给他一个承诺,可惜,我还是给不了。我忽然记起初到妈家时,隔壁一老人说我这名字不好,谢玫,谢玫,终究是朵凋谢的花儿,若是梅花的梅倒还好,总归有着几分强韧傲气的。奶奶听了,瞪了那老人一眼,嗔道:“老道可别乱说,我家玫儿是要过幸福日的。”如今想来,我倒是没有遂了奶奶的愿。
家门口开垦了一块地,爹和姨琢磨着要种点什么,我说,种菜花吧,好养好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