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而对于除去“很多人”之后所剩下的很多人来说,这是一座熟悉的城市。
当然,很多人只是停留在听说的阶段,但是,好歹比没听说过的人有见识、有文化多了,起码听说过吧——听说很多听说过的人这样想。
最近,又听说了,至于听谁说的,我也不知道,应该说是听到大家都在说,那是一个可以实现理想的城市。在很多人都不知道理想是什么东西,分不清可不可以吃,哪里有得卖,一斤多少钱的情况下,这个消息依旧振奋人心。
看来,虽然不知道理想这东西,但不明觉厉嘛,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所以,这并不妨碍人们对于那个城市的向往。当然,也因此,很多人踏上了前往那座城市的路途,把那座城市当作理想。
在我看来,把一座城市当作理想,然后在理想中实现理想,这看起来是多么的不理想,不幸的却是,很多人理所当然地想。
在千千万万个前往那座城市的人之中,我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个。我之所以选择前往,并不是因为我有理想,而是被生活所迫。
正如很多人所说的:“假如生活强奸了你,反抗不了,那就只好享受。”同样,我是千千万万个选择反抗的人之中毫不起眼的一个,之所以会反抗,完全是因为我被原先所生活的地方的生活不停地轮。
不过,到了那座城市,如果城市里的生活要强奸我,那我也会同很多人一样,选择顺从,我如是想。
说到为生活所迫,其实,我们冤枉生活了,他从来就没强迫我们做过任何事,一切都只是我们强迫自己而已,说到底,人是最不容易满足的动物,人人都想着如何活得更好,为了证明我是人,所以,我也想要活得更好。
在这个讲究人际关系的社会里,有人就是好办事。我之所以决定前往那座人人都说好的城市,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三叔在那里。人的恐惧往往来源于未知事物,有三叔在,我倒不怎么担心,“人生地不熟”这种情况,我已经避免了一半。
我和三叔很熟,至于有多熟,我只能说熟到都快焦的程度了。三叔是我初中时候认识的同班同学,之所以叫他叔,是因为在那个纯真的、单纯的初中时代,三叔就已经表现出了与同龄人不符的成熟,所以大家都叫他叔,三是他的学号。
那时候的座位是轮流换的,每当三叔坐到靠窗的位置时,都会看着窗外沉思,露出一副思考人生的表情。当我们还在为考试而烦恼的时候,三叔已经进入到为人生而思考的境界,这真是一件令人佩服的事。
在后来的某一天中午,三叔又在窗边思考人生,我走过去和他打招呼,三叔突然激动的对我说:“快看楼下,那个女的真不错……”自此,我和三叔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所谓的无话不说,就是没有话题聊,我们基本不说话。
在之后的日子里,班里又多出了一个喜欢和三叔在窗边思考人生的我,再后来,又多出了几个喜欢思考人生的家伙······
思考人生由“我”变成了“我们”,尽管我们都喜欢在窗口思考人生,但我们都没有资格被叫叔,三叔的优势不仅在于气质,还在于长相,在同龄人之中,三叔看起来很成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留了好几级。
三叔原名施志宏,名字往往代表着美好的愿望,三叔的父母希望他施展宏伟的志向,所以便有了这个名字。不过,按照三叔父母的愿望推断,我们很奇怪三叔为什么不叫施宏志,此谜至今未解。
三叔平时在班里很沉默,但是,无数事实证明,往往很沉默的人最会一鸣惊人。有一次,英语老师叫三叔用英语介绍自己,三叔为了证明他不仅沉默,而且幽默,就“一鸣”惊人,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半中半英的英语介绍道:“······It will come true (施),I have a dream (志),It’s very big (宏)。”我们不明觉厉,只有老师一个劲地夸三叔是一个有理想的人。
结果就这样,三叔由一个不知道理想是什么东西,分不清可不可以吃,哪里有得卖,一斤多少钱的少年,华丽转身,变成一个有伟大理想,远大抱负,长远目标的有志青年。
三叔对教育感到失望是在初三那一年。科学证明,吃不饱只有一个烦恼,吃饱了就会有无数个烦恼。很明显,三叔不属于科学证明的范围内,三叔吃不饱只有一个烦恼,那就是抱怨说:“今天没加饭,吃不饱啊!”三叔吃饱了也只有一个烦恼,那就是述说中国的教育是如何的失败,他是如何的失望云云。很大程度上,三叔的失望是源自于他是中国教育千千万万个失败品中的一个。
于是,三叔毅然决定不参加中考,外出闯荡,那一年,在我们的不解中,三叔离开了校园。
多年之后,我终于明白三叔当年的选择是何等明智。在那个纯真的初中时代,在我们对教育充满希望,对未来充满期待时,三叔却早已看透了中国式教育,当我们还在作文里歌颂着祖国与人生的时候,三叔已经发出了对中国教育的不满,很不幸的是,我们很多人直至多年之后才发现自己是教育的失败品。
中国教育只是一个流水线生产车间,大家从原材料开始被加工制造,按照同一个标准,制成同一个模版,成为毫无差别的产品。三叔和我的区别就在于他从半成品开始退出,免遭毒手,我被制成不合格产品后,惨遭淘汰。
三叔在外打拼的那几年,我还在教室里读着之乎者也,昧着良心用幼稚的文字迎合社会,歌颂祖国和人生,绞尽乳汁地想着如何用一元二次方程向饭堂啊姨证明加价不加菜是不合理的……
高考完之后,我上了一个三流大学,三叔在打着一份三流工作。我在大学里混日子,三叔在社会上混生活。很多人总是把大学生活想象的很美好,在很多女孩幻想着爱情与香车宝马,白马王子与高富帅的时候,而我在三叔的影响下,只是抱着混一混文凭,出去找份工作的心态,就这样子度过了大学三年。
毕业之后,出去社会才发现,我还是想的太好了,以为找份工作容易,没想到东奔西跑了一年,依旧一事无成。在找不到工作的日子里,有时候,觉得人生是毫无意义的,而当一份工作,一栋房子,一辆车成为判断人生意义的标准时,证明人生真的是没有意义的。
有时候又会想起读书时代书上所说的什么树立职业平等观,工作无贵贱之分之类的话,的确,工作是无贵贱之分,但工资有高低之分啊。
——《空城记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