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贵妃殁了,就在三天后。
没人送葬,甚至不能葬入皇郊的妃陵园。我暗中派馨儿给敛葬的小厮送了好些金银,才将淑贵妃的尸体火化了,托人运出宫送往她的老家。
锦绵夜夜啼哭,我只能抱着她却不能说什么。
这些天,周煜没有去任何一位嫔妃的房中。我在想,是不是他也在悼念这位曾经居住他心尖上的美人呢?
一代贵妃,下场不过如此。
我搂着锦绵,心里和她一样寒凉。也许哪一天,这也是我的下场。
周煜为什么一定要甄皪死?
我始终无法想出这个答案。甄氏一族向来依附皇庭,甚至是他们拥簇周煜继位登上帝位。与历朝的一等功勋相比,甄大人谦逊低调,曾一度自行辞官,解散朝中的裙带势力。若不是周煜的一再挽留,他早已卸甲归田。
这些事我曾从周寅和门人攀谈中得知。
那么为什么周煜又非将甄皪逐入冷巷才干休呢?
他爱重阮沁彤吗?可是我再三观察来看,他眼中唯有对暮梓涵才会流露出宠溺与疼爱,对阮沁彤, 他始终有一份提防。
“皇娘,”锦绵听从了甄皪的话,对我改了口,“父王对……对我怎么这么狠心?因为他,我没了亲娘。”
“锦绵,不要这样!这话你对皇娘说就算了,”我搂住她,“若要是旁的人听去,可是大祸。”
“可是父王曾那么疼爱我娘,莲池,那么名贵的莲池,只有我娘才有。”锦绵啜泣着,“这是娘最大的自豪。”
“莲池,”我低低喃喃道,甄皪拥有莲池,确实是周煜独一无二的御赐。这份荣耀除了无上的宠爱外,谁也没想过还有什么其他特殊的含义。
但是我的心却不知道为什么陡然一惊。只怕,另有含义。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层意思上,可是我喝止自己继续想下去。所以这是甄皪迟迟不肯告诉我原因。她拍我若知道太多,也是一死的下场。
我看着锦绵。是了,如果我死了,谁来保护这个娇弱的稚儿。
“皇娘,你怎么了?”她在我怀里仿佛感受到我的惊恐。
“锦绵,你父王是不是总是和淑贵妃共同莲池沐浴?”我低低轻问。
“是啊。”锦绵点头,“娘的私库里有很多珍贵的药材,就是专门用来伺候父王沐浴泡汤的。”
我颤着嘴唇,是了,如果我没猜错,那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如此对待淑贵妃。
可是,淑贵妃不正是因为他最信任的人,才会将莲池赐予她吗?
“锦绵,”我抱住她,“今日皇娘问你的事情,以后且不可再提起。不然,皇娘和你都可能丧命。”
“……锦绵知道了。”
*************************************************
这几日,我常带着锦绵躲在太妃的身边。
知道太多,我更加害怕面对周煜。
然而奇怪的是,在淑贵妃头七以后,周煜不再临幸任何一宫嫔妃。这当中,当然包括他最喜爱的暮梓涵。
太妃也日日愁眉不展,看着我和锦绵却常常唉声叹气。
“太妃娘娘,您何故如此叹气。”我一边为她捶着背,一边问道。
“哀家,”她看了我一眼,略略沉思一番后继续道,“这份郁结,也只能对你说。皇上病重了。”
“皇上重病?”我诧异地看着她,“怎么会?我一直没有听到宫中有这个传闻。”
“是皇上不许底下的人传出去。此事,也只有哀家才知道。”她道,“哀家瞧着皇上连日不临幸任何嫔妃,也将选秀一事退后,就觉得蹊跷。哀家亲自去看了皇上一次才发现,他已经病得身形槁枯。哀家想,也许是淑贵妃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毕竟,这是煜儿年少时的妻子。虽然,甄皪对煜儿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是,她死了,还不能依照规矩入了妃陵园,煜儿心里一定很难受。”
“……”我不能认同太妃的话,如果周煜真的思念甄皪,他又怎么会将她送入形同死穴的冷巷?周煜,是这世上最最自私残忍的人。
“哀家这几日也寝食难安,我真怕煜儿这样病下去就会……”她掩面搂着锦绵哀戚起来。
“难道后宫的御医不能为皇上医治吗?”我问道。
“皇上不肯让任何御医瞧,这才是最糟的。”陈太妃心疼地摇头,“他这是要折腾自己,还是折腾哀家,还是,折腾这南周王朝?如果他有个万一,如今煜儿膝下子嗣不多还为定下大统,如此一来,岂不是大乱。”
“祖母太妃,阮娘娘怀着孩子,兴许就是个小皇子,皇后娘娘这里也有个克己弟弟。”锦绵一脸天真地说。
“锦绵,你胡说什么,”我厉声呵斥,“你父王年轻力壮,自然不会有事。”
“……”太妃低头摸着锦绵的额发,虽然面露不悦,却没有说什么。她的面容露出一种担忧。这世上,也许没有人比她更厌恶阮氏一族再登上太后的位置。如果阮沁彤真的生的是个皇子,而周煜又……那么阮沁彤成了太后,被幽禁的阮太后是否会卷土重来?她今日太妃的位置,又会怎么办?
太妃沉思良久,突然开口:“沫儿,哀家听煜儿说过,昔日你在西南灾地,都可以治好时疫。如今,你可不可以为煜儿试试看。”
“太妃娘娘,我,我并不精通医理。时疫,时疫之事只是巧合。”我急忙辩解。
“沫儿,如今哀家除了你,已经毫无依靠了。”她拉住我的手,“不仅是为了你我今日在金曌宫的地位,更是为了南周的安稳考虑。我知道,你心底仁厚,难道你就安心看到天下大乱,百姓因为皇储争端又流离失所吗?”
“太妃娘娘您真是太看重我了,我真的没有回天之力。当然,在西南,不过是借助了她人之力。”我忙解释道。
“是一个叫阿英的姑娘吧。”太妃淡笑着,“我还知道,你们情同姐妹,如今,她也为了你进了宫里做宫女。”
“太妃娘娘,”我瞪大眼睛,她昔日温婉慈祥的面容变得模糊。是了,她是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位置,她也会改变。
“沫儿,求你了。”太妃突然放开锦绵跪倒在我面前。
“太妃娘娘,使不得——”
“哀家知道,只有你还可以救煜儿。求你了,就看在哀家昔日也救过你一次的份上。”她泪眼婆娑,但那种执着和深刻的含义仿佛是一个威胁,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不该知道太多,为什么,我要知道那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