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淤泥而不染,虽是如此,终免不了坠入淤泥的宿命。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近了花期的尾声,不觉是种徒劳的感伤。
花的种类是很多的,在引水灌溉的水田里,山阴处,山阳处,最常见的还是白莲,虽有其名,到底不是白色。抛开蓓蕾不论,半开半合的,大开着的,花瓣顶尖是深沉着的红,于下为大红,那只不过占据很小的一部分,再往下,则是偏粉红色,连着匀称的放射状的脉络,延伸向底部。于一片花瓣而言,沉重的红色正在上升,汇聚于花尖,而雅洁轻盈的白,反之往下沉。或者说,其本为一体通透的血色,那一道道若隐若现的纹路即是一道道伤痕,血液从中溢出,又为雨露冲刷,造就这般景象。
多水之处必定多雨,而这里并不具有水乡的雅称,雨水自三月至六月不绝。自天而降,未必显得干净,斯从乌云中来,本身不能与玄天的冰晶媲美,墜于高山,积于溪涧,再经沟渠流入,渐或掺入它物,坚硬的泥土就会变得松软,在水的浸泡下变成淤泥,催发隐藏于大地之下的花与叶来。
也就是说,恩泽万物堪比春辉的水并非原本就聚于此,从他处流入,就不见得曳舟推开群叶的景象的,总有几千亩之多。水不深,拒绝了稗草的生长,却也养不起鲤鱼来。
雨水过后盛夏莅临,山木葱茏,茎叶疯长,密密麻麻,挨挨挤挤。叶是差不多高的,本为同根所生,未必相互礼让,但过半折倒在一双粗糙的水里,剩余的有了足够的空间可供肆意伸展,甚至在风声中一致摇斜,而折倒的再也没有长起来。
存在的,长得更好,夭折的,干枯褪色,哀婉的立在那里,花就是在这样的景象中长起来的,与叶大致同一高度,有些也更突兀,招展着艳丽的花以显示自己的不寻常来。它的确不同,在深厚的绿色中喷发着自己脂血似的色调,从升起的花苞自结束,也不过两三天的时间。
比起雨季,夏天一日之间的天气更为多变,或许上午晴空万里,下午就下起雨来,到了傍晚又挂起一抹斜阳。无论天气好坏,其结局无非如此,大张大合之后,或在渐沉的暮色中悄然陨落,或为雷雨打落,落入身下的淤泥,又为群叶遮盖。原本着花的地方,变出一朵稚嫩的莲蓬来。
从田间走过,与一朵开着的花不期而遇,不必为它的玲珑婀娜惊羡,不必为它的最后陨落叹息,不必把它折下,更不必守着它结出果实来。或许最后的留存方式,乃是于把它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