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书肆的檀木匣里,始终躺着半卷未裁的薛涛笺。纸页边缘洇着海棠残红,像那年你倚着雕花门说"替我把春色收进信里"时,簪尾垂落的石榴石坠子。
掌柜总说我订的松烟墨太过古旧,"如今都用西洋墨水了"。他不知道你曾用这墨在花朝节替我抄过《玉台新咏》,笔尖扫过"思君如满月"的刹那,檐外杏花正巧落在"月"字的勾画里,凝成永远化不开的胭脂痣。
每月初九我仍去城隍庙寄信,青石邮筒早被改成电灯柱,但我固执地往铸铁底座缝隙里塞信笺。那天撞见小沙弥扫出经年的残信,潮湿的纸团里浮出半句"见字如晤",竟和昨日新写的笔迹洇成同片云翳——原来所有未曾寄出的思念,最终都会在时间里重逢。
昨夜暴雨冲垮了西墙,露出你埋的秘色瓷罐。十八封未拆的信静静躺在青白釉里,每封信封都画着不同的节气,惊蛰那封别着早已风干的辛夷花。我突然读懂你最后那抹笑,原来有些人早将告别写成二十四番花信,只是当时我们都在装睡,任春雪无声覆盖所有伏笔。
今日霜降,我把新写的信折成纸船放进护城河。暮色里漂满金箔般的银杏叶,恍若那年你提着玻璃灯追到渡口,河灯与星辰都碎在你眼底。船行至水中央突然倾覆,墨痕在涟漪里绽开成"长相思"三字,原来有些心事终究渡不过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