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彗
这是一个冬日的午后,冷风在窗外肆虐,每一寸大地都在透露着寒气。
光线从打开一小块的窗帘冰冷地打在房间的地板上,微弱的光线在昏暗的房间里面显得格外刺眼,狭小的空间里面,灰尘轻灵地跳着舞蹈。室内仅有的几件古老的家具在黑暗中静静地伫立着,像是中世纪的守卫,庄严而冷酷
那张旧羊绒沙发上面躺着一个男人,穿着一双厚重的皮靴,黑色的针织风衣遮住大半个身子,头深深埋进风衣硕大的帽子里面,头发挡住了额头,脸庞如同雕刻师笔下的雕像轮廓分明,深夜的湖水一般的眼睛像是在凝视着什么,目光似乎看到了黑暗中不为人知的东西。
“砰砰砰”,突然一阵沉闷的敲门声瞬间在房间内炸开,他每个细胞迅速受到刺激活跃起来,动作迅速而轻盈,从沙发上弹起来,双手快速放进上衣口袋里,静静地聆听着门外的动静。“砰砰、砰砰砰、砰”,又一连串的敲门声响起,熟悉的声音告诉他,他要等的人来了。
没错,我就是那个男人,我是一个刺客,或者说一个杀手,但是我从不喜欢后者这样的称呼,因为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同一个屠户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对象是人而已,我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位有情调的行为艺术家,表演着暗色调的艺术。我从事这个行业已经有一些年头了,从十四岁那一年拿着刀结束了自己痛恨的一个人的生命以后,我就渐渐地从大众眼里消失,步入了这个鲜为人知的行业,因为第一次猎杀的快感让我在这个灰色的圈子里面迅速地成长。因为他伤害了自己的亲人,可是那些打着公正民主口号的法官们根本不会站在事实的一面。我的自尊心在受到欺辱后,愤怒终于还是抬起了头。
我的名声也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一点点响了起来,小城的人们或多或少地听闻了我的奇闻轶事,只是有的人恨得牙痒,有的人津津乐道,可是我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人物角色而已,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最近流行的一部小说的主角。
但是我清楚地知道,刺客出名并不是一件好事,除了要价。“最出名的刺客也是最失败的刺客”这条悖论我从一入行就有了亲近接触。
长期执行任务经历换来了很多重要的秘密,比如说,愈是厉害的刺客看起来愈普通。我曾经接手了一件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后怕的任务:那一次面对的是另外一座城市的已经退出这个行业很久的一个人,我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养着花草晚饭后溜着猫的慈祥老人曾是显赫一时的刺客。在我行刺的时候,我疏忽了对方的职业本能,倘若不是那个老人年纪大了行动不便恐怕被牧师祷告的人就是我了。我知道,他的身上牵扯了太多人的秘密,这是祸源。还有,刺客睡觉是不能闭上眼睛的,因为美梦可能会断送他们的性命;刺客执行任务的时候即使丢掉性命也不可以透露有关中间人的信息,就像他们坚守的虔诚而神圣的信条......如果你愿意听,这些环绕着神秘气息的内容可以让你在数个月的午茶时间作为消遣。
沉重的门后进来了一位带着墨镜的男人,他是一名中间人,是连接着雇主和刺客的纽带。他是我唯一信任的人,因为他救过我的命。
“老朋友,又见面了。房间里真是冷。怎么赚钱了也不他妈改善一下居住的环境啊?”说完尴尬的笑声蔓延在空气中,空气的温度似乎又流逝了几分。
“东西呢?”
话还未说完,他熟练地掏出一叠纸张和目标的黑白照片。“我要提醒你,这个女人你小心。我是不会去教堂这种鬼地方帮你找牧师的,因为我的时间是用来换钞票的。”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房间,并留下了同样尴尬的笑声。
刺客是从来不能过问雇主和目标任务之间的关系的,但是我知道每一个花重金请我的人都心怀叵测,想置对方于死地。我甚至忘记了什么时候失去了解这些细节的欲望了。
我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了门,开了一盏昏黄的灯,查看着资料上面的每一个信息,但是,我很意外,资料上面大段大段模糊的内容让我感觉到困惑,就如同每个刺客身上装着的三个秘密。
作为刺客,没人想让别人知道第一个。每个刺客身体上都有着不同数量形状各异的伤疤,这些都是艺术品的残缺部分,透露着维纳斯般的美,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能够活着欣赏自己身上的荣耀勋章。我清晰地记得自己身上有十九道刀伤,额头上面的一道是我最讨厌的,扒开头发的时候,那道伤疤是一个丑陋的咒语,杀气时刻让我感到压抑。
第二个秘密就是每个刺客拥有着不同于普通人的控制力,性格,作风,尤其是对自己的身体状态的掌控。我左手偶尔会麻痹,所以我执行任务主要依赖右手;我背部的刺伤在阴雨天气会隐隐作痛,因此我阴雨天从不出任务。还有接近心脏的那处伤口似乎过了很久都没有痊愈,我生活上也很留心。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清楚地知道每一块肌肉和骨头的能力,如同知道怎么握紧拳头才能挥出一记最具杀伤力的拳头。如果说,一个刺客的性格特点和生活特点可能会让他身处危险,比如我就偏爱半夜喝上半瓶威士忌,但从不过量,因为半瓶是我的原则,那么对自己身体状态的准确了解和掌控就是判定刺客卓越与平庸的区别了,因为这关系着任务的顺利与否。
至于第三个秘密,一千个读者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这些秘密都被包裹在厚重的深色衣物里面,但就像导火索一定要远离火源,这些秘密有关原则,荣耀,甚至生死。
晚上十一点半,我开车去五公里以外的酒吧买酒,想着顺便摸一把那个陪酒女人圆润的屁股。我知道,那个女人看中的不过是我的钱,她的那双不老实的手喜欢在我身上蹭,但我从来不会让它触碰我的任何一寸皮肤,哪怕是脸颊。
酒吧照常亮着灯,爵士乐的旋律依然动听。虽然光顾了很多次,但是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来历,更不知道我是谁,没人会在午夜关注一个开车跑了五公里只为了喝杯酒的男人,他们更享受酒精带来的微醺和穿着性感的女人带来的沉醉感。
倒下的第一杯酒刚端起来时,我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刚想着抽出两张票子打发走的时候,她开口了:“道难不能一起喝一杯么?”
这不是酒吧里面陪酒的,因为她的声音里面没有那种媚俗,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有点不一样。
我挑起帽檐时,双手不由自主的伸进上衣里口袋里,紧张感一下子充斥着全身,我感到每一根汗毛都立起来了。
是她。
女人看出我的心事,“你杀人都没有这么紧张吧,哈哈哈!”
她的笑声让我不寒而栗,我用尽全力保持着镇定,“你,是,谁......”口里挤出来三个字。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你是谁。我来说说你的故事吧。怎么样?”
我的紧张已经到了极点,我只想迈开步子赶快走出酒吧,但是脚却不听使唤,后背的伤痛开始在全身肆虐,心脏的痛也在配合着跳动的频率。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杀人的初衷么?你遗弃了你的信条,成了一个杀人的道具。你每晚来这里喝酒因为睡不着吧,是忘不了临死的人惊恐的样子还是忘记了自己的动机.....”
我艰难的伸出手示意她停下,痛苦紧紧包裹着我,我努力支起身子往外走,我发誓那是我最害怕的一次,胸口感到窒息,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在蹒跚地走到酒吧的门口,一句喊声从背后传来:“嘿,你的东西!”
转过身,看到我锋利的匕首在酒吧的灯光下泛出寒冷的光,酒吧里面很多人已经把目光转移到我们身上,一瞬间爵士乐也停止了,时间漫长的可怕。
我震惊之余连忙解释:“不...不是...我的。”我如同是一个丢掉荣耀,抛下尊严逃命的将军,狼狈不堪。
逃离酒吧的路上下着瓢泼大雨,一百四十码的速度断送了我的命。
我躺在血泊里,雨滴拍打着车身吵闹不已,身体上的疼痛让我开始麻木,脑袋里回荡着那个女人的笑声,似乎和那个我很信任的人有点像。
哲人说,真正致命的是压在脆弱内心上的一根稻草,而不是你看到的身体上的伤痛。
这是我的第三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