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那是挺大的一套房子,印象中门前和厅里能放好多辆自行车。
说到放自行车,这又是充满时代感的说法。
在摩托车还没有普及到山区的年代里,骑自行车往山里走简直是自讨苦吃。全都是上坡路,骑车反而累赘。很多家住深山里的人,会选择把自行车停放在山脚下的人家门前或厅里。我家因为屋里亮堂,加上门前的空地平整,总是有非常多人来停放自行车。
有些时候,一般是村里修水利工程时,镇上偶尔会把其他村里的人调过来。他们出行也都是自行车。这种习俗可能遗传自集体生产大队时代,整个大队一起劳作,每家都要抽调人“上水利”。我记事的时候也是上世纪90年代的事情了,在大别山区的一些乡间,集体工程还有这样的人力调度方式。在爷爷奶奶的过往言辞里,他们是很习惯上水利的。学唱歌也是跟一群人一起上水利时学的,提到早夭的叔叔时也会说上水利去了把他也带去了。这可能是80后的我接触计划经济时代最直观的方式了。
门前的空地上留下了我童年时为数不多的照片。很少留影的我在照片中竟然还闭着眼睛。头上还带着两朵红花,卡了一个发卡,是翠绿色的。这种穿红戴绿喜欢打扮的样子跟今天的我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我是怎么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的呢。
合影的照片中能看到远山的痕迹,还有小小的村路和更远处的河坝。童年时我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比我小一岁的弟弟跟着父母长大。我总是在那条村路和河坝上路过的人来辨认父母回来的痕迹。远远的,一个人骑着车过来了,我努力看看那是不是爸妈。
有一回,我和弟弟一起守在门前盯着那条路,看到路过的人就眼巴巴盯着。辨认她的穿着和动作,然后猜测是不是家人回来了。近了一看,哦,不是啊。那可能是某个阴天的下午,我们就那么来回失望了一整个下午。无所事事里,挫败、失望,又夹杂着对自己的责怪。等待总是苦涩的,一切变得漫长。
所以我能明白,在辽阔的农村,缺乏信息、知识和消遣的长日中,一个没人管的小孩子要度过他的童年要经过多少光阴和日夜。很小开始,我就害怕那种毫无内容的长日。也许正是因此我总是到处找书看,为了一本书能专门去跟人家的小孩子交朋友。
那间厅里也是家里一些大工程发生的场所。比如木匠上门了,工作间也只能选在客厅。满地的刨花和墨斗的墨汁味,真是别致的经历。
正挨着客厅大门有一个天线架,每户人家里都会安那么一个架子,条件更好的人会安一个锅状的信号接收器。电视信号不好的时候,我们就会派人去转动那个天线。屋里的人同时拍打这电视机。
电视机放在爸妈的房间里,听说我家是村里最早买电视的一批人,我印象中那台黑白电视机大部分时候只能收听到滋滋的乱码,但偶尔也有一群人一起看西游记的回忆。
我一向泪点低,从小就这样。西游记我也看得偷偷哭了好几回,然后又一个人偷偷躲出去,怕被人笑话。
回忆起这些的时候,我仿佛还能看到屋子里橘黄色的桌子,那是母亲嫁过来的嫁妆。那种亮黄今天再想也并不觉得老气,辗转搬家多次之后,不知道那些家具都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