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浪迹雯
后来的我走在学校的路上,他一副悠然的神情迎面走来,我内心纠结万分,最终笑着和他打招呼,真应了顾城的那首诗:“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看云时很近。”
他是我高一上学期的同桌,性格开朗。表面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其实比谁都热爱学习。寒冬腊月,穿着一件大棉袄留在教室刷题刷到凌晨两点,躺在桌子上瑟瑟发抖地睡觉,第二天课堂上再困也会站起来听课,显示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晚自习时,他把一叠摇摇欲坠的资料书摆在桌面上,秉承着做完一本放回抽屉的原则,一副誓死捍卫原则的架势真让人感动。于是第二天早上,他的桌面就成了车祸现场——一本本资料书横七八竖地躺在窄窄的桌面,东一本西一本,红一本绿一本,一半身子悬空,摇摇欲坠的模样。人一过,风一吹,扑通几声,亲吻大地。
有一次班里投票选出最邋遢的人,除我们这一排,其他人几乎都投了他,之后他的桌面变整齐了好多,我以为以他的脸皮他不会在意。
他是个话痨,每天总有说不完的话要对我说,身为语文课代表的我,在语文课上和他谈天说地,被语文老师叫起回答问题,我结结巴巴完全不知道问题是什么,语文老师恨铁不成钢的批评了我。课后,他说:“以后我们传纸条吧!”于是他的草稿纸上写满了公式演算和我们的对话。
他的成绩很好,是那种没分文理科之前所有科目的分数都无可挑剔的好。而那时的我是个十足的学渣,刚和他做同桌没几天月考试卷就发下来了,一科科的成绩都被及格线拒之门外,我很无奈,该死的自尊心又很强。终于地理试卷的到来让我重获上帝关爱,66分!分数不多但好歹及格了,不久他的也发下来了,我好奇地探出脑袋看了一眼,93!!!我宁愿我没有看出那一眼。他成功成了地理单科第一名,还要在班会上说感言,也就是怎么考到这么nb的分数的。他潇洒地甩甩手上去了,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我顿时心生敬佩,光荣得就好像考第一名的人是我一样。
那个夏天格外的长,秋天终于来了。
我的成绩在期中考试的时候创新低,期中考试后要开家长会,我家长在外务工没有来,令我惊讶的是他请了他奶奶来,我在家长、学生的人流中看到他们,车来人往的,一时间我觉得这一幕特别耀眼,他推着单车,还不忘牵着奶奶,我感动得一塌糊涂,想起了几年前就过世了的奶奶,很不争气的湿了眼眶。
期中考试后老班在班上实施师徒政策,班级倒数前十名拜班级前十名为师,他好像默认了成为我的师傅,并拒绝了其他人的请求。
一天晚上他监督我背单词,他报我背,突然,熄灯了,同学们陆陆续续支起了台灯。微弱的光线照在他的侧脸,轮廓分明,他微微蹙眉,翻看着单词本,煞是好看。他突然抬头看我,我立马扭过头去。他问:“你的台灯呢?” 我摇摇头,他无奈地说:“看来你并没有做好挑灯夜战的准备。”正当我喜于可以早点回宿舍时,他却拖着我去了临近同学的台灯下,厚着脸皮和这位同学挤着坐。
元旦晚会演话剧《孔雀东南飞》,角色反串,我演男主焦仲卿,他演女主刘兰芝,我们互换了外套,话剧结束后,班上同学起哄一直说:“在一起!”,我没有太在意,就是脑袋一热剥了一个橘子给他,谁知道他竟然用嘴接,空气中瞬间弥漫着几分暧昧,他也剥了一个想要喂我,我尴尬地用手接过。他将我的外套穿回了家,还回来时满满的都是好闻的橙子香味,他洗过了。很忏愧,我只是原封不动地把他的外套还给了他。
有一段时间,他总是时不时跟我提起他的前同桌,总是说她对他有多好,我知道这是在映射我的不足,甚至还提出有时间我们仨一起吃顿饭,我一口回绝,说没空。他一脸黑线的说:”我还没说什么时候......“我斩钉截铁的回:”什么时候我都没空。“后来一个人走在校园里,一抬头,就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子迎面走来,有说有笑,我避之不及。女孩抬头看见了我,推了推他,他的目光随之转向了我,忙不迭跟我介绍眼前这个女孩。原来这就是他嘴里念念叨叨的满分同桌,他并没有向她介绍我,看样子,这个女孩似乎早就认识我。
那时成绩优异的他从不会看不起我,只是我太自卑,因为我那吊车尾的成绩,我没有勇气跟他死磕下去。其实无论我再怎么刻苦,我的成绩也丝毫不会有好转。他有一个和睦美好的家庭,才有足够的底气为自己搏一个最好的大学。
我不一样,从小破碎的家庭,不被任何人关注的现状,甚至朝夕相伴的奶奶也离我而去了,除了老师,没有人关心我的成绩如何,能不能考上好的大学?他突如其来的关系让我慌了神,我害怕这唯一一点光亮也会熄灭,终日惶恐不安。
有人说:”从未得到过就不会害怕失去。“我倒是希望我从未得到过他的关心,这样我就不必每天活在惶恐之中了。终于,我的恐惧彻底爆发了,我开始拒绝他对我的关心,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满不在乎地自暴自弃着。所以,最终他还是满眼失望地离开了。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 顾城
是的,为了避免结束,我拒绝了一切开始。
“有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有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很不幸,我是后者,童年时期缺失的爱我永远都无法找回,无论我怎么努力踮起脚尖,也够不到同龄人伸手就能摘到的果子,他们不明白为何单亲家庭的孩子大多都敏感自卑,正如我不懂他们为何能大大方方的站在讲台陈述他的观点,在别人眼中,我一直都是一个唯唯诺诺,大声说话就会脸红的女同学。
分班后,我和他再无交集。偶尔在路上看到他,我也是绕道而走,经过他的教室时,我总是会莫名的紧张颤抖,于是我宁愿多走一些路,也不打他的教室经过。高三时,我的教室在一楼,几乎每个班的同学都要经过这里。有一次我在教室睡午觉,天气闷热,于是干脆就歪着脑袋看窗外,心里默数着窗外走过了几个人。
“1,2,3,4......17,18,19”,正当我等着第20个人经过时,他毫无预兆地出现了,神采飞扬,自顾自的走着,而我的内心却被掀起狂风巨浪,这次我没有躲避,而是安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我才闭上眼收拾心里的残局。
一天中午,下课去食堂的路上,小雨,他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身边还多了一个女孩,伞很小,他们两个撑却刚刚好,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被揉进了风中......
现在的我,已经可以笑着说出关于他的一切,因为他不会再路过我的教室,我再也看不到他了。我在心里告别了他千千万次,最后一次的告别,我才发觉他已经成为无涯荒野的一个过客。好像生命中有很多这样的存在,就像生长在荒野上的蒲公英,在秋天没有来临之前,它是这荒野上最美丽的风景。
可是秋天一到,它被风带去远方,成为别人的风景,与我再无关系。我也不必感叹它的离去,因为来年春天,微风拂面,远处依旧会飘来别人的蒲公英,它们会在我的荒野上,成为属于我一个人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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